郑永年:是的。种族主义既有国际面,也有国内面。要理解特朗普所说的“社会运动”就要理解美国社会这些年来所经历的巨大变化。特朗普之所以能够当选是因为其敏锐地抓住了这种社会变化,那就是因为人口组成变化而产生的美国国民认同问题。 早在1993年,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出版了《文明的冲突》一文,讨论了文化(宗教)认同对国际关系的影响。《文明的冲突》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远远超过在美国国内的影响。 在美国盛行文化多元主义的当时,很多人把这个观点视为是政治上不正确。2004年,亨廷顿再出版《我们是谁?美国国民认同的挑战》(Who Are We?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一书,把焦点直接置于美国国内的文化变迁。在书中,亨廷顿直言,美国的国家认同已经受大规模的拉丁裔移民的威胁,并警告说,美国有可能分化成为“两个民族(peoples),两种文化和两种语言”。而十年之后美国的这次选举是不是印证了亨廷顿的预言?
共和党历来被视为是保守,是美国传统价值观的捍卫者。不过,共和党内部也有原教旨主义者和进步共和党之分。进步共和党也接受“政治上正确”原则。在这个原则之下,美国实际存在的很多社会问题尤其是少数族群问题被忽视。然而,这些问题在美国人的内心一直是存在的,只不过不好公开讨论,更难以提到政策议程上来。 现在, 特朗普“借用”了共和党这个名,诉诸于马基雅维利方式,置“政治上正确”于不顾,赤裸裸地把这些问题提了出来,并且借此促成了这场他所说的“社会运动”。特朗普严重“冒犯了”少数族群,其冒犯的方式也难以让白人既得利益所接受,甚至所鄙视。但同时,特朗普有效地激发和鼓动了白人的种族情绪。 特朗普向白人传达的信息是:我们是少数族群的受害者。在很大程度上说,这次选举是美国白人的公投。各方面的统计数据都表明白人与非白人的差异。白人男性,无论是低教育水平还是高教育水平,无论男女,大多数都投票给了特朗普;而少数族群则投票给了克林顿。 如果特朗普仅仅是一个政客,只是想用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方法赢得选举,那还好。但如果特朗普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并且具有能力来实现其理想,更把手段本身变成了目标,那么人们就要非常担忧了。这里人们不得不想起二战前的德国和意大利的情形。无论是德国的纳粹主义还是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都诉诸于民粹主义而掌握政权,再利用政权改变了资本主义的政治和经济结构。而德国民粹主义的核心就是反少数族群,即犹太人,导致了人类大灾难。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担心特朗普主义的种族主义性质。 特朗普的世界性民粹主义革命 IPP:我们这里是否可以提一个大胆的设想,即特朗普想造就一个世界性的民粹主义运动,不仅仅局限在美国? 郑永年:这个局面不是不可能。这也是世界各国应当关心的地方。很显然,民粹主义的崛起是今天世界的普遍现象,无论是左派民粹主义还是左派民粹主义。 在发达的西方,右派和左派的民粹主义勃兴,包括美国的特朗普、法国国民阵线、右派的德国新选择党、英国工党等都是这种现象的产物。在非西方的发展中国家,亚洲和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也都存在着民粹主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今天,民粹主义流行于世界各国,无论是发达社会还是不发到社会,无论是民主国家还是非民主国家。各国之间的区别并不在于有没有民粹主义,而在于政治人物有没有鼓动民粹主义,政府有没有能力来控制民粹主义。一些国家有能力控制,atv直播,一些国家用民主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另一些国家则通过暴力性的社会运动表达出来。并且, 民粹主义运动表现在政治上,就是草民阶层与精英阶层之间或者体制外和体制内之间的激烈冲突;并且在两者的较量中,有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出现草民和体制外赢得胜利的局面。 特朗普当选总统在大大加速民粹主义精神蔓延到整个世界。法国右派国民阵线大受鼓舞,而其政治势力急剧扩展,现在人们开始担心法国今年的选举是否会重复“特朗普现象”。德国右派政党崛起,对传统自由政治的捍卫者默克尔构成了巨大的压力,默克尔已经在一些方面(尤其是移民政策)作重大调整。意大利就宪政改革进行公投,选民已经说不,右派“五星党”崛起,也说不定会演变成类似英国那样的脱欧运动。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世界各国再一次进入一个政治动荡时期。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