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到十岁的孩子告诉你他知道“包皮环切手术”的时候,我们必须开始正视一个问题:要如何同孩子们开口谈“性”。 皮村同心实验学校五年级教室里,课本齐刷刷翻开在第3页。一副逼真的女性生殖器官占了三分之二页,远看像一条条肉色隧道。隧道细部发射出直线,连着名词解释“大阴唇”“阴道口”“阴蒂”。往后翻一页讲卫生巾,用六格简笔画画出卫生巾的使用步骤。再往后翻是“自慰是正常行为”。 这所北京打工子弟学校在北京市朝阳区金盏乡皮村尽头,周五下午,小学生正在上一堂性教育课。“阴道”“阴茎”“月经”“遗精”,齐声朗读从不同班级窗口传出来,不含情绪,带着小学生的拖腔拖调,像念一个个陌生的数学概念。 在这所学校,性教育课已经上到第3年。截至2017年,定期使用北京师范大学《珍爱生命》教材上性教育课的学校共14所,皆为打工子弟小学,由负责流动儿童性教育的公益组织“希希学园”安排授课。 开口说“阴茎” 两年前,小学生们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生殖器官的小幅图片。有人一脸茫然,有人蒙住眼睛大喊:“啊!我不敢看!”老师卢新晨开口讲课,居然有孩子盖上课本,捂耳朵拒绝听讲。 课本叫《珍爱生命——小学生健康教育读本》,由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编写,主编刘文利搞了近三十年儿童性教育。每学期一册新教材,出版了11册,“六年级下”仍在编写中。性教育课持续半学期,6堂课每堂40分钟,一般选在周五的固定时段,结束后是全校大扫除。 卢新晨是五年级班主任,也是性教育老师,这让他的性教育课沾了主课的光,“老师用严肃的方式讲,学生就会用自然的、学知识的态度去学。”上课前,他自己先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上册课本讲情感价值、人际关系,“跟上思想品德一样”,给下册备课,卢老师吓了一跳。 “爸爸妈妈相亲相爱,爸爸的阴茎放入妈妈的阴道,爸爸的精子进入妈妈的子宫。”“生命的孕育”一章里,一行醒目,竟然还有图解。他不仅要给不满十岁的学生讲性行为、生殖器官、月经遗精,还要面对学生关于性的十万个为什么。 “内容这么直白,难以启齿啊。”犹豫拖拉着不敢讲,半学期过去了,他一堂课都没上。“小时候上生物课,老师讲到生殖系统就跳过不讲,可是大家都想知道。将心比心,他们肯定也很想知道。”果然,学生开始催问他什么时候上性教育课。甚至连希希学园负责人韩雪梅也经历过“开不了口”阶段:“我们前三十多年人生,从来没有说过‘阴茎’、‘阴蒂’。突然要你开口说,还要带着那么多孩子一起说。” 怎么办?“多说几次就好了。”卢老师讲“阴茎”,学生的表情就像听到“长方形”。但当他开始解释“阴茎俗称小鸡鸡”,学生们开始笑,大规模地笑,“觉得老师竟然在课堂里说这样的词”。 《珍爱生命》主编刘文利坚持让孩子对生殖器官使用正确的称呼,而不用俗称指代。 她认为对一个名称的避讳,会强化对这个事物本身的误读:“当一个孩子遭受性侵害,他连什么地方被触摸都描述不清楚,如何得到有效保护?”根据教学实验,她发现“孩子能自然、大方地说出生殖器官的科学名称,年龄越小越自然”。 于是,生殖器官模型从简到繁,被画进一三五年级的课本,越往高年级模型越详细逼真。孩子们反复温习,直到说“阴茎”能像说“膝盖”那么自然。韩雪梅发现,“当每个人都在说时,这个词就没什么了。”唯一障碍是“睾丸”的“睾”不认识,一年级教材为此将整册课本全注上拼音,“告诉他字怎么念,就没问题了。” 另一间教室,直播,志愿者老师任睿正在手绘一个澡盆。她在给学生讲解月经期间的卫生常识,“为什么不能坐浴?”后排男生煞有介事地举手抢答:“不卫生!”这是她的第六堂性教育课。 一次上课,任睿讲性侵犯案例,一个女生喝了陌生人的饮料后昏迷,受到了侵犯。下课后,她收到学生的纸条,“你一个女老师讲这种事情,不觉得自己很色吗?”她认真告诉学生:“每个人对性都有不同的理解,你这样理解也很正常,但不代表这是正确的。我觉得性教育是一件正直体面的事。” 教了两年半,卢新晨对这套性教育教材的评价从“难以启齿的直白”换成了“尊重、平等、坦诚,把什么都明说,不躲躲藏藏”。 “全面的性教育” 在打工子弟学校教了几堂性教育课,孩子们让韩雪梅瞠目结舌。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