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院里的盲人活动室都有人打牌,他们把普通扑克牌刻好盲文,花色数字都刻上,打最简单的“跑得快”。没有人在乎输赢,“都是图一乐”。 吃过晚饭后,是固定的“唠嗑时间”。盲人们围坐一团,聊自家餐桌上的芸豆和茄子,一听有脚步声靠近,便哈哈笑起来,他们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 他们也努力融入现代生活——和网友语音聊天,学习发红包抢红包,听《人民的名义》。曲凤兰每天都要上网。她打开主机,不开显示屏,把声音调大,随着键盘敲击,读屏软件一个一个开始介绍“硬盘”、“电视剧”、“人民的名义”,这套流程曲凤兰太熟悉,读屏软件第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进行下一步操作了。 曲凤兰每天都要上网,她学会了和网友语音聊天。 《人民的名义》还没有更新完,她追到了第十集,一边吃花生一边听剧,她并不急着知道结局,“管他谁是好的谁是坏的,看着看着不就知道了”。 但他们还是害怕出门。 二十多年前,院里有盲人去过北京,那会儿沈阳下小雨,他们穿得厚实,有人说他们“一个个穿的像豆包儿似的”,排队上厕所时,盲人队伍是歪的,他们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屁股长歪了”。 现如今,马路上车越来越多,就算去只隔了一条马路的公园走走,盲人也得有人领着。他们怕车,院子里,盲杖一碰到车,报警器就响了,“呜呜呜的”,心里发慌。 盲人大院,越来越像城市里的孤岛——出大院门右拐,有一家烤肉店,邱素华闻着香味有些嘴馋,得等孩子有空才能带她去,“外面的娱乐活动很多,盲人一个都去不了”。 活动室里,有人小声说,我是盲人,就应该和盲人大院在一起。 买完菜回家的盲人,他们最怕过马路。 (五) “外面”对于院里的盲人来说,是一个越来越陌生的词汇。 他们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因为对这儿最熟悉。” 这些年迈的老人被子女反复邀请,“跟我们一起住吧,方便照应”,几乎没有老人愿意离开大院。 他们也不喜欢被照顾的感觉,就算是自己的子女。“有个健全人在跟前,干啥都打怵,怕人笑话,觉得自己做啥都不正常”,还是现在比较自在,要干啥招呼一声,大伙儿一起去。 李凤珍就抱怨,子女们拖地都是“三两下就完事儿了”,盲人们喜欢一寸一寸地摸,遇到疙瘩就停下来,细细擦去。 她也不爱让自己的子女帮忙洗碗,每一个碗,都要自己亲手放,找起来才踏实。 四年前,老伴走后,李凤珍成了院里经济条件最困难的盲人。 她只是家属,没有退休金,每个月只有360元遗属费,加上80元老年费,共440元。但她不忍心给女儿添任何麻烦。 那年冬天,沈阳平均气温-9℃,因为交不起878元的采暖费,李凤珍停用了家里的暖气。 知道消息的盲人朋友马上帮她凑钱供暖,他们当天就凑齐了钱让李凤珍家暖和起来了。 那天晚上,李凤珍偷偷地哭了,“没有这些盲人朋友我咋活”。 五月二日,春末的阳光洒在院里的长椅上,几位盲人挤坐一排,眯眯笑,唠嗑。 风起,黄沙和柳絮打着卷迎面扑来,路人纷纷捂住口鼻,盲人们看不见,只轻轻拂了拂头发。 李凤珍仰起头,眼睛对着太阳,“真暖和”。 文|新京报记者罗芊 编辑|胡杰 校对|郭利琴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