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姚老先生是出了名的省钱,家里买菜用的塑料袋都要洗洗再用的。”说起这事儿,董君莲语速就快了起来,“《梅泾文学》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怎么能让它就这么没有了。” 看老先生们这样表态,文化站领导去争取了一下,《梅泾文学》还是办了下去。 王立有时会想起元末那场“聚桂文会”,那时一个大家族就能办成这样的文坛盛事。他跟镇政府建议过:500个人请不到,我们也能请二三十个人来写写濮院啊。 当然没有人支持他的想法。政府更倾向于投资建一个文化馆。 “说得难听点,我们就是自我陶醉一下。其他小镇上的文友都说,你们还不错,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但是看看,我们每一期的文章水准高得不多,只能在这个小镇上自我陶醉。”张治生现在不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儿有多特别。 不经意一回首,当年遍地开花的文学杂志,现在只在濮院还留着一本了。 “我们没想到有一天,大家会觉得这事情是光荣的。我还以为,这些事情其实是很平常的。” 当交警的姚海松接到了给互联网大会当安保的任务,看着来来往往参会的各色人等,有一刻他感觉触碰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在濮院居住30年后,吉林人陈滢对镇上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深切的了解。 路过一堆半垮的桥栏杆,她知道那是明代濮氏一族被政府勒令迁徙后,后人为表思念故乡之情,偷偷回来修的桥;她也会不经意地说起,从前濮院盛产绸缎,“日出万匹绸”,现在出的羊毛衫,怕是远不止这个数了。 她的笔没有停。前两年,她和张治生都在给镇里的“镇志办”工作,搜集了许多濮院的往事。 翻开最近两年的《梅泾文学》,也有许多人在回忆那个如今已然见不到的江南古镇的身影:每天凌晨两三点,濮院镇边会响起屠宰场的杀猪声;过半个时辰,朱家大妈家里磨豆腐的声音唤醒镇上老人,老人们起身,等着吃早茶,吃头汤的羊肉面;然后,送肉的手推车艰难地被推上古老的石拱桥,住河边的“傻妞”朱顺宝开始放声大唱“东方红,太阳升……” 茶馆里渐渐热闹起来,桥下河道里,停满了乡下来的船,有的卖羊,有的卖猪,吆喝声此起彼伏。 夏天的时候,濮院人都聚在女儿桥下游泳,大家会的也无非是土气的“狗爬式”。待太阳落山,大人们拎着竹椅子,拿上蒲扇,晃到女儿桥畔,聊起家长里短,孩子们手里吃着油盐豆,到处嬉戏。 嘴巴里,油盐豆既硬又脆,嘎嘣作响。 老的文化站几经搬迁,早已人去楼空。事实上,整个濮院镇的老街区都空了——镇里计划着把这一片修复成一个古镇景区,因此,这儿的原住民都被拆迁了。 “濮氏家族72支,到现在,这最后一支也被迁走了。” 《梅泾文学》的第一任主编周敬文在2008年去世。去世前,他把历年发表过的作品编了一个集子,叫《散柳集》。这是他一辈子唯一的一部个人作品。 董君莲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周敬文已经过世。那本书从此就一直放在家里的书架上,她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打开那本书了。 她现在已经退休,还是一个剧作家,每到过年,总会给镇上的晚会写点小品。 路过孤零零的“女儿桥”,车子再往前开,到了曾经兵团丝厂的旧址。那里也正在拆迁,现在是一片废墟。 “等夏天再回来看,古镇建好了,就好看了。”陈滢说。她一边开车,一边说起热心文学的这些年,“希望以后回头看,我们没有辜负这个时代,也对得起这块地方”。 “爱好文学是多么风雅、多么美好的事情!”在最新一期《梅泾文学》中,王立写道,“一代又一代的人,始终会有人怀着文学的梦想,沉浸在文学的世界,孜孜不倦地笔耕其中。就《梅泾文学》而言,三十年一晃而过,尽管乡土文人皆草根之作,几乎不可能产生黄钟大吕般的惊世之作,但这是古镇文化千百年来的相续相承。” 在过去的几年中,当交警的姚海松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写作上。他给《故事会》投过几次稿,几乎每次都能发表。 去年12月,离濮院不远的乌镇举办了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姚海松也接到了给大会当安保的任务。看着来来往往参会的各色人等,有一刻他感觉触碰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他想,以后是互联网的时代了。 只是,纸质的《梅泾文学》,依旧在每年的11月准时问世。它是由当地的“老板”、退休干部,剧作家、交警等形形色色的人投稿、编辑,支撑起来的一本文学杂志。编辑都是义务工作,稿费到现在也只有50元一篇。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