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认识了下放在濮院的杭州知青周敬文,知道对方心里“也有一个文学梦”。1985年,当周敬文被派回来当文化干部,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与他站到了一起。 卖猪肉的沈冠生也是濮院有名的文学爱好者,每天下午两三点,国营店里的猪肉卖得差不多了,他就踩着脚踏车,把濮院周边的四里八乡都转一圈,见什么新鲜事儿,就写成消息,供稿给镇上广播站。 一条消息能换五毛钱稿费,在当时,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丝厂职工董君莲则是通过打酱油认识周敬文的。那时候她还在读中学,发现桐乡烟糖店里这个“打酱油的杭州知青”不简单,“懂文学”,便老是出门“打酱油”。对方告诉她:你不是对戏剧感兴趣吗?去读莎士比亚,去读老舍! “他给我打开了一扇窗。”董君莲说。 董君莲从小没读过什么正经文学作品。懂事以后,她印象最深的是“文化大革命”热火朝天,大院里万众一心烧毁“反动书籍”的场面。 为什么要烧书呢?年少的董君莲不明白。她偷偷从待处理的书堆中救下过一本《红旗谱》和一本《红岩》,藏在家里的棕绷床下,读得心惊胆战,唯恐被父母发现。后来她在学校的作文写得好,被老师挑出来一字一句地改;说起来是批评,董君莲心里有数,老师是绕着弯儿在指导她。然而这个老师也很快“犯了错误”,从学校中消失了。 直到最后,她在同学家看到一本封面泛黄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剧本。 很多年以后,文学作品《白鹿原》中的一段描写让董君莲想起初读《梁祝》的自己:“黑娃把冰糖丢进嘴里,呆呆地站住连动也不敢动了,那是怎样美妙的一种感觉啊:无可比拟的甜滋滋的味道使他浑身颤抖起来,竟然哇地一声哭了。” 她觉得自己读书就像黑娃第一次吃冰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东西呢? 现在,这些美好的书页、语句都可以尽情阅读、自由书写。1985年,董君莲在丝厂的工作清闲,有很多时间去研究写作,每个月都有一天,她能与文学社的同好们一块儿讨论书籍,为了彼此的文章争论。大约就在那个时候,听着广播里领导人的讲话,她曾经“心潮澎湃”地想过:文艺的春天要到来了。 “我们这个杂志肯定是‘下里巴人’。”张治生说,“可是就像自己小孩一样,这么看着,蛮宝贝的”几乎每个文学社社员都有一肚子投稿失败的经验。张治生的经验是,那些正规杂志,“我们这些乡镇上的文学爱好者基本打不进去”,他只能找些“级别比较低”的报纸投稿。王立的每篇稿子都要抄写10份,工工整整、一字不错地寄出去,要是有退稿,赶紧换个信封再投一家。董君莲在1977年被下放到濮院乡下,要投稿,得走两个多小时的路回到“街上”才有邮局,下雨天,她常常走得全身都是泥。 “痴迷。”王立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人一旦入迷了,还有苦吗?没有了”。 张治生常常抱着孩子去看电影——为了写电影评论。当时影院里有规定,当业余电影评论员,可以不花钱看电影。张治生就常常趁着爱人上夜班的时候带着孩子去影院,能省下两三毛的电影票钱,也挺好。 文学社聚会了快一年,周敬文和张治生商量着,把社员的作品编个选集。 按张治生的说法,“见铅字”是一件“蛮光荣,蛮让人羡慕”的事情。稿子在外面登不了,“能在社员作品集上登一下,感觉也不错”。 要知道,那时候,“投稿是很神圣的一件事情”。 1986年4月,文学社的《社员作品评奖集》问世了。“纸张是讨来的,油印机是去丝厂里借来的,一张张的纸页放在长桌上,一页页拿过去,用订书机订上,书脊上涂上浆糊,再加上封面,就成了一本杂志。”张治生回忆说。在缝纫机零件厂工作的苏惠民擅长刻板,包下了杂志的美工工作,其他人有兴趣就去帮忙,有人整理书页,有人推油墨滚筒,每次四五个人就能装订出一期杂志。 第二期的时候,社员作品集的名字正式定了下来:《梅泾文学》。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