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泾”是濮院的古称,也指濮院镇女儿桥下的古梅泾港。这条河穿镇而过。很多年后,王立才在书中得知,过去,镇上的巨族濮氏曾疏浚梅泾,并在河两岸遍植梅树。梅花盛开之际,每当清风徐来,便有花瓣点点落入河中,让那里成为名副其实的“梅泾”。 “我们这个杂志肯定是‘下里巴人’。”张治生说,“可是就像自己小孩一样,这么看着,蛮宝贝的。” 这一发,就是30年,没有一年中断。 历史上,濮院曾经是个充满人文气息的镇子。元代至正十年,镇上的大家族濮氏曾邀请当时东南沿海500多个名士集聚濮院,写诗作文,并请元末文坛领袖杨维桢担任“主评裁”,留下一本《聚桂文集》。“从那以后,600多年了,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王立说。 文学爱好者们普遍没有注意到,濮院周边涌动着新的时代之音。现在董君莲回想起来,1980年她还在下放的时候,就穿上了粉红色的高领羊毛衫。路人看到了,会问她:你一定是濮院镇上来的人吧?只有那里有这么好看的样式。 也有人在背后闲话:穿成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好好干活儿的人。 董君莲也确实没心情好好干农活儿。每晚劳动结束后,她在屋子里偷偷地“爬格子”,等待下一个休息日,步行两小时,去镇上把稿子寄了。她最忧心的是,自己写的是剧本,常常超重,邮费不低。 人们认认真真地对待“文学”这桩事。当年在学校里当代课老师的姚海松是跟着王立加入文学社的,在第一期杂志上,他登了一篇小诗歌,主题是“脚”,周敬文几乎帮他修改了每一句话。 四里八乡的文学爱好者陆续被周敬文请到濮院,有时切磋,有时讲课。 张治生记得,第一期社员作品集出来的时候,周边乡镇的同好们来了不少,大家读着小册子上的作品,写下自己的评论。还有文学爱好者从山东跑过来,是想学习办文学杂志经验的。 然而最让小镇上的人惊诧的来客,是从吉林不远千里而来的陈滢。她是王立在函授学校里认识的同学。 “我写信跟他探讨一个词的用法。”她回忆,“后来就互相交换作品,互相点评。”现在,她是王立的妻子,依然每年在《梅泾文学》上发一篇稿子。 只是,文学社再也没有从前的聚会了。 “就像木心说的,从前的时光很慢——一封信从东北寄到濮院,要整整半个月。现在谁还有这个心思呢?会开不起来了。”在一家化工企业的办公室里,王立说完这句话,外边的工作人员走进来,给了他一份花名册。要过年了,他得把外来务工人员的工资都核清楚。 他也会想起文学社刚刚开始聚会的那两年,小镇与320国道交叉的大路边,已是家家户户都在门板上堆起羊毛衫来卖。 偶尔路过时,正怀着文学梦想的他曾想过:卖这个,有什么用呢? 最惨淡的一两年,他只好自己写两篇小诗歌,加上附近中学生的优秀习作,勉强“充充场面”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女儿开始读幼儿园时,陈滢突然意识到:日子过不下去了,得出门“搞副业”了。 那时候,她和王立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个月100多元,而女儿幼儿园的学费每个月就要60多元。 濮院人对“搞副业”一点儿也不陌生。在这儿,只要想干活儿,多得是机会。张治生就清楚记得,那时候,很多人下班直接去“搞羊毛衫的老板”那里拿几件衣服和一把纽扣,晚饭后就顺手缝一些——缝一个纽扣可以挣5分钱,1件衣服5个纽扣,2毛5分;4件衣服就是1块钱。 一篇“豆腐块”的稿费也就是一块钱。 濮院并不产羊毛。这里的羊毛衫最初都是“家庭手工业”:从外面进了原料,前面织一片,后面织一片,前后缝好了,再接上袖子。刚兴起的时候跟“卖白菜”一样,家家户户都把衣服放在门板上,打开家门,等着外地的老板来收。 镇上开始流传起北方来的商人如何不禁冻,在南方湿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的传说。 “国营商店工资照样发,所以我这个脑子里没有生意经。”张治生说,“好几个羊毛衫大老板,曾经都在效益最差的商店干活儿,没有一点生路了,拼一条命,搞出来了。” 渐渐地,小镇因为羊毛衫贸易繁华了起来。 说起来,张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镇当时只有6000多个人,现在不得了了,外地民工都有10万人。”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