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0日,一路向北。 上海开往北京的G126次高铁列车依次经过苏州、南京、定远、徐州、枣庄……飞驰如一柄快剑刺入淡薄的白雾,又被瞬间裹挟而去,隐没在愈发粘稠深重的前方。 临近山东省济南西站,窗外的电线杆向后掠去,几道电缆朝着远方延伸,连着一个基站信号塔。再向远,隐隐绰绰只望得见第二个的影子。过了济南,基站不见了。土地、房屋、树木……一同消隐了,视野里是白茫茫的一片。 “咔嚓。”有人把手机贴在车窗上,按下拍照键,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 隔一个走道,邻座抱孩子的大姐自动接话:“昨天石家庄(空气质量指数AQI)都破一千了,爆表!”手比划着,她捂嘴笑起来:“给我家孩子买了个‘防毒面具’,这么罩着像个消防员似的,哈哈。” 她怀里,两岁七个月大的女孩在车厢里暂时卸下“武装”,两条肉乎乎的小腿不安分地蹬来蹬去,不一会儿下了地,蹒跚着来回跑起来。 至河北省沧州西站,转保定的大巴取消了——雾霾太重,高速公路封闭。再经北京倒换高铁,出保定东站,手机APP监测显示:AQI 361,严重污染。 当日,北京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霾橙色预警;深圳空气质量指数为61,“良”;云南丽江则只有 32,“优”。 2016年12月22日,河北省保定东站的乘客们在重雾霾中赶着乘坐高铁。澎湃新闻记者 吴越 图 逃离 “我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出这个决定:离开雾霾笼罩下的北京。”兰燕飞说。 2013年,她住北京东二环。家在四楼,兰燕飞每天早上起床,会习惯性地走到阳台上望望窗外。天时常是灰蒙蒙的,像个盖子一样,这让她心情糟糕。 兰燕飞是湖北人,2007年到北京工作,彼时的兰燕飞从未料想,自己有一天会戴上口罩,而后离开。 她记忆里对口罩的关注,是2009年刚和丈夫一起时。他在国外待了一年回来,每逢空气不好就会戴上口罩。兰燕飞觉得他有病。丈夫做实验给她看:早上出去戴一天,晚上回来口罩就黑了。兰燕飞心里服气,行动不改:“太引人注目了,咱不是高调的人呢,别(戴口罩)让人笑话。” 直到2010年怀孕,眼见着空气越来越污浊,她直觉地担心未出世孩子的健康。 除了开始戴口罩,她和丈夫商量后,去燕郊租了房。公司在东二环,不堵的时候开车单程也要一个多小时,后来值夜班,身体和时间成本都让她有些吃不消。好在儿子出生时很健康,兰燕飞松了一口气。 儿子一岁时,全家人搬回城区,兰燕飞的父母随之来到北京。“我爸就说,这空气老有股煤味儿啊。”兰燕飞回忆。“雾霾”这个词,当时尚未进入他们的认知。 2016年12月24日,深圳,兰燕飞和儿子在等公交车。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2012年,国务院发布空气质量新标准,增加了PM2.5值监测。2013年1月12日,北京西直门北交通污染监测点PM2.5实时浓度达993微克/立方米,3天后,《光明日报》报道称,北京儿童医院日均门诊量近1万人次,其中30%是呼吸道疾病。 那一年,儿子生了好几次病。兰燕飞起初只奇怪:孩子身体向来不错,平时感冒也很快就好,为什么今年总是高烧不退?后来几次去医院,甚至凌晨挂急诊,发现总排着长队,而且都是家长带着小孩。 兰燕飞回想,儿子一岁多时第一次严重生病发烧,她送孩子去医院,开车时的视野特别不好。“我就发现一到雾霾天的时候,他就比较容易发烧,而且每次去检查,几乎都是呼吸道方面的问题,我就觉得应该和雾霾有关。” 2013年10月,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IARC)发布一项研究,将空气污染确定为致癌原因之一。 兰燕飞。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正在兰燕飞决定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有云南的朋友表示愿意提供一份工作。2014年春节后,她举家迁往丽江。 有人说她冲动,有人觉得她矫情,也有人说问:好不容易拿到了北京的工作居住证,孩子也进了一家不错的公立幼儿园,还折腾什么呢?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