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专业角度来看,这篇论文是报告了一种高效率实现基因编辑的新方法,其“工具属性”大于“理论属性”。对于这类工具性和方法学的研究论文,可重复性更是“命根子”。旋即,“命根子”却遭遇严峻挑战。该论文发表仅仅一个多月之后的六月初期,出现了不可重复的疑问,到七月底,发展成“大面积大幅度”不可重复的局面,疑问升级为质疑。 什么是实验的“可重复”?就是实验数据可以由发表者之外的同行,按照论文中描述的条件,再现实验结果。或者说,就是实验结果的“异地、他人”再现。而良好的再现,不仅有“质”的要求、还有“量”的要求。也就是说,不仅可以再现那个“现象”,而且应该达到或接近那些“速率、效率、收率”等数量指标。对于基因编辑这样子的工具性成果,其实不仅要求在原条件下再现,还最好是在扩展条件下可行。必须再次科普一下如何评价一项技术的优劣:在实现同样的功能的前提下,越简单的技术越高级,而不是相反;越好的技术,对约束条件要求越宽容;鲁棒性(robust)越好的技术越受用户欢迎;可扩展性越好的技术应用范围越广、影响力越大。反过来说,如果一个技术,对实现它的外界条件极度敏感,稍有一丁点儿差异就会导致完全失败,那么,这样子的技术太脆弱,病怏怏地,没有什么价值。回顾一下CRISPR的快速普及历程,不难看出其简易性、可重复性、鲁棒性、可扩展性的巨大威力,例如,其应用对象从初始报道的酵母和哺乳动物细胞,迅速扩展到细菌、线虫、蝴蝶、斑马鱼、小麦、马铃薯甚至蚊子,其编辑对象也从“基因组”扩展到“转录组”甚至“表观组”。当然,不可能要求一个课题组在一篇文章中解决掉所有这些问题。但是,学术共同体可以通过竞争或合作,共同推进这些问题的解决和完善,各自做出贡献,这个局面的出现,丝毫不削弱核心知识产权的价值,反而可以推动科学技术造福人类社会,也是人类社会及学术共同体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但是,达到或接近这一理想状态的前提是:学术诚信!大家都不可以在发表的论文上作弊。只有这样做,才能最佳地平衡竞争与合作之间的关系。 所以,精确地说,韩春雨博士这篇论文不是遭遇了一般的危机、而是遭遇了严重的危机。危机严重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大面积不可重复”,就是在“质”的维度上,大多数实验室的科学家不能重现NgAgo的基因编辑活性;另一个是“大幅度不可重复”,就是在“量”的维度上,按照韩春雨博士论文中的条件、甚至调整优化后的条件,可以实现的基因编辑效率近乎零,是“doesn't work at all”的状况,与论文中报告的效率相差甚远。要知道,基因编辑方法的效率是“命门”啊!比如说:CRISPR并非“开天辟地”的工具,在CRISPR之前,就有ZENF、TALEN等工具,然而在便利性和效率这些“量”的维度上,CRISPR更加优秀,方才异军突起。 如果在既定条件下,NgAgo可以实现基因编辑,但效率远低于CRISPR,就不一定能够在高影响力的国际一流期刊上发表,发表了也不一定受到业内的如此高度的重视。也就是说,这篇论文之所以引起很大反响,不仅仅是因为它报告了NgAgo可以完成基因编辑(质)、更是因为它报告这个工具的编辑效率很高(量)。 所以,对这篇论文的重复,也是有这两个维度的要求的。如果真的存在所谓“前瞻性造假”,那么,质的前瞻容易实现,而量的前瞻就相对困难。进一步地说,假如出现了以下情形:“他证”证明那个NgAgo可以完成基因编辑,但是其效率大幅度低于韩春雨博士的报道,即“质”的角度证实、“量”的角度证伪,难道这篇论文就不存在作弊嫌疑了吗?上帝会撇一下嘴角说:还是作弊了;大多数人(包括现在的质疑派)会说:不会是作弊吧;极少数人会咬紧嘴巴咽下那口闷气。所以说,如果真的存在所谓“前瞻性造假”的话,其实,差一点就成功了。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