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外科的病房全是满的,过道里躺的都是人。”宋刚虎回忆,这是他2007年受工伤住到东莞某家医院后看到的情景。 那时宋刚虎刚刚来东莞打工,医院里有那么多工伤者让他吃惊。出院后,宋刚虎从事为工伤工人服务的社会工作,现在是东莞市同耕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负责人。 宋刚虎回忆,去医院探访工伤者的头一年,是走廊最拥挤的年份。 2008年金融危机后,一些企业关停,“(医院)走廊挤满人的景象看不到了,还出现了空床。”宋刚虎说。也是从那时开始,“结构调整”、“转型升级”等成为东莞经济发展的关键词。2015年,东莞财政局的一份报告指出,东莞推进“机器换人”、“两高一低”企业引退等措施,深化产业转型升级,企业用工需求减少。 东莞市社会保障局的数据显示,东莞市工伤保险参保人数于2014、2015年连续两年下降,其中2015年比2014年减少27.82万人。工伤的发生伴随用工量的减少而减少。2015年,东莞享受工伤保险待遇人数减少5%左右,和参保人数的降幅相当。 转型升级,或会在将来让东莞告别工伤,但工伤农民工的隐痛至今没有消弭,他们面对伤痛的迷茫、挣扎或奋斗,亦映衬着这座城市在困境中求变的生命力。 不想照镜子 进入春节,连东莞商业体最多、人流最密集的街区鸿福路也变得车少人稀。一家互联网公司发布的大数据显示,2017年春节期间,东莞有69.26%的人返乡过年,是全国最“空”城市。 杨秀磊没回老家过年。每天凌晨0点到早晨8点,他坐在一间不足2平方米的小亭子里,示意进出车辆停车、问好、收费,大年初一也不例外。去年5月,他参加东莞市残联举办的残疾人专场招聘会,找到在超市做停车场收费员的工作。 7寸的小电视,是杨秀磊下班后的全部娱乐。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张敏 图“可能三五年内都不会回家了”,“不想见熟人,村里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2010年,杨秀磊在东莞一家染厂工作时,左手臂被布缠住,裹进机器里,整条手臂被分离为三段。接回去的左手萎缩,五指并拢。 “关节都没了,骨头都疏松了,现在都不敢摔跤,一摔跤就会断掉。” 出院后,他不想见人,厂里的人也不敢见。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厂里安排他边做跟单文员、边休养,他才开始见人,只是很少出厂门。 他把所有短袖扔掉,“就是夏天太阳再大我都没穿过,因为吓人。有时候我永远不想照镜子。” 杨秀磊的外貌和他的名字一样秀气。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见到他时,他身穿整齐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和保暖内衣。 受工伤后,杨秀磊的信心一落千丈。回厂里上班时,他身后坐着一个同是跟单文员的女孩。很多个早上,女孩给杨秀磊买早餐,他都直接还回去。有时女孩跑到他面前,突然拧一下他的脸就跑。等她再走过来的时候,杨秀磊冷冷地说,“走开”。 “因为我是残疾人,即使和她在一起了,以后呢?时间久了,人家感觉你这人挣不来钱,就会离开你的。” 亲戚几次给他介绍女朋友,让他回老家相亲,他都拒绝了。“以前可以轻松找一个工作,拿好几千不成问题,受伤之后即使能找到工作,工资也很低。人家看你手残疾了,撑不起一个家,不会愿意和你一起的。” “村里有外出打工的带着女朋友回家,结婚生孩子,过了两年,女的嫌他穷就跑了。人家是正常人,打工挣的比我多,老婆都会跟别人跑,何况我一个残疾人呢。” “我是残疾人。”“我撑不起一个家。”杨秀磊说话时,右手会不自觉地来回摆,被袖子掩着的左手却一动不动。 他常常失眠,“天塌下来了你还能睡得着吗,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你能睡得着吗?” 在厂里做了两年,杨秀磊25岁,觉得“岁数不小了,不能在厂里拿低工资做一辈子”,他想拿赔偿回家开店做生意。和厂里谈赔偿的事,对方计算的赔偿数额一直在变,且反复拖延。谈了8个月,他终于拿到16万赔偿。 拿到钱后,杨秀磊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从东莞骑自行车回河南老家。他想释放内心的压抑,体验下“那种自由自在、花花草草的感觉”。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