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去东莞、深圳的寺庙,医馆当义工,和出家的师父聊,在东华寺,他有了自己的法号“明证”,接触了传统文化和儒家思想。 周庆春文化低,记不住多少东西,但把“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记在了心里。 在东莞的时候,他握着母亲的手一起看电视,给母亲洗脚,修指甲,一开始母亲觉得别扭,几次之后才习惯儿子的转变。他牵着母亲的手,一起散步,母亲翻来覆去讲着几十年前的事情,他听着大笑,装作总是第一次听的样子。 2014年,周庆春得知母亲感冒咳嗽,甚至尿失禁,他心里紧张,从那时起连续吃素两年。直到母亲好转。 其他家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转变。哥哥不再冲他吼,他也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年轻时,他很崇拜自己的哥哥,梦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以德行为重。”但最终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路。 如今每次半夜回到海南,哥哥要开车接他,他不同意,自己叫了辆计程车。 刚到广州做义工半年后,他春节期间回到海南,过去的兄弟们又聚上门来。好多人觉得他变傻了,劝他回去赚大钱,否则会被社会淘汰。 周庆春觉得自己现在还影响不了那帮兄弟,等将来有机会,他想亲自教那些朋友读书。他觉得他们还在梦里,“没醒”。 有些兄弟几年没见面,半年通一次电话,才知道哪几个“往生”了,哪几个被抓了。 2006年,他见到曾经一起从少管所出来的弟兄,不少人也在吸毒,有人在澳门放高利贷。“过得很辛苦、不幸福。” 说到过去,他有些不安。他有时候会困惑,为什么自己当初会一直往下走,走那么多年,那种习惯累积几十年,为什么又可以改。 过去的很多事情,他已经开始遗忘,偶尔想起来一些片段,像在看别人的电影。他觉得电影是经过加工的艺术,他过的,是真实的人生。 【四】 监狱系统的警官找到基金会秘书长张华,打算让人到监狱给犯人讲传统文化。但照本宣科地诵读没有打动警官。张华把在厨房里做饭的周庆春叫了过去,他把自己的经历跟对方讲了一遍。警官说了句:“这个好!” 他和基金会里的108个人一起去到番禺监狱。监狱的铁门一层又一层,关押着四五千名犯人,密密麻麻。他一对一地跟犯人聊天,讲传统文化,讲自己和女儿的故事。 他觉得自己读书少,讲不出大道理,只能讲自己的事情。通常,他会以自己沾染毒品并与之斗争的经历开头,以劝诫人们读“四书五经”、“多读书”收尾。 至今,他一共分享过四次,一次是在学校,三次是在监狱戒毒所。 平时,他很少讲这些,身边知道的义工多了,不时追问他,也有人请他去社区,单位和企业宣讲,但他觉得,自己的经历只有在戒毒所和监狱待过的人才有共鸣。 尽管他努力摆脱过去,但过去如影随形。 有一次他住进深圳福田区一家酒店,到前台登记身份证后,晚上,警察来了,随后把他带到了福田派出所,拍照,扫指纹。 每次坐车检查身份证,一查系统里存有案底,他都会被警察带走查询。刚开始他感觉紧张、尴尬、难为情。直到2014年的一天,他从东山寺做完义工回到罗湖汽车站,穿着一身唐装,背着布包。上车的时候,他被人拦住,说要带他去警务室验尿。检查结果出来后,证明了他清白。周庆春反倒给对方鞠了一躬,说了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检查的警官愣住了,反过去安慰他。“因为我对别人的恭敬礼貌换回别人对我的尊重,不被歧视了。” 现在,他尽量不住酒店。过安检的时候,他会直接交待自己有案底,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恍恍惚惚地过了二十几年,他开始思考,人应该要有“正念”,为他人多做一点事,还有怎样让心静下来,更包容。他带着两个小弟到基金会学习国学和当义工。一个是他家族的晚辈;一个是他朋友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因为贩卖“K粉”被抓,被关进看守所。出去后曾经跟着周庆春做毒品生意,后来又跟着他到广州做义工,几个月后回家乡当起了外卖小哥。 2014年4月,周启健刚从劳教所出来,就被周庆春带到了基金会做义工。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