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比他小11岁。19岁就跟着他,为他堕胎三次,之后有五年没有怀孕。林燕的父母都是憨厚老实的农民,他们的训诫是,认定的人就要跟一辈子。 林燕看上去小巧俏丽。她知道周庆春在外面打架吸毒,整日为此提心吊胆,“孩子生出来,要是他被抓被枪毙,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她每天等着外面的男人回家,但男人每月至多回家四天,每天只待三四个小时,换件衣服就离开。女人摆上桌的饭一口也没动。 白天和晚上,他少有时间回家。从家里到往外走200米就是酒店,晚上玩累了,他直接和其他女人住酒店。 林燕自认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男人,有一段时间她跑到新加坡,躲了三个月,最终又“认命”回到了海南。 刚生完孩子的几个月,周庆春很少回家,整栋楼只有林燕和孩子两个人,黑黢黢的夜晚深不见底,孩子一哭,她整个人变得烦躁,歇斯底里地吼起来。 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她想离婚。那时,周庆春的姐姐反复劝说,会把“完整的老公”还给她。姐姐信佛,坚持要带着他到广州的一家基金会学习传统文化。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周庆春到广州做义工,林燕抱着孩子陪着他去做义工。当被问她为什么愿意一直跟着这个男人,她双眼盯着地板,沉默了片刻。 周庆春的说法是,孩子的哭声,妻子的吼叫声,让他陷入自我追问:女儿出生后五个月的时间里,周庆春没有抱过她,没有给她冲过奶粉或洗过尿布。 那次,他定定地站在家门口,愣了几分钟。回过神以后,又想了好多,想到女儿将来要长大,怎么做人。用他的话说,那个画面把他唤醒了。 女儿八个月的时候,周庆春带着母亲和妻子一起到基金会学习,课程结束之后他决定留在那里做义工。 过去,每次抱起女儿,女儿就要哭着挣脱他的怀抱,就像对陌生人那样。现在,他陪着女儿入睡,给她讲睡前故事,唱安眠曲。 这天夜里,她女儿发烧了,39度,他翻来覆去为孩子擦洗,用脸贴着女儿的脸,学着孩子的语气和女儿交流,想减轻她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在带女儿到医院看病这一问题上,夫妻俩上产生了分歧。妻子主张带孩子上医院,而周庆春反对打针吃药,他坚持要先用“土办法”,退不了烧再去医院,争执不下,最后他还是跑到附近市场买了几颗生姜,按照“土办法”在女儿胳膊上揉搓。 他常抱着女儿唱一首歌:“我要找我爸爸,去到哪里都要找我爸爸。我的好爸爸没找到,你要见到他就叫他回家”。 这首歌也是唱给他自己听的。 【三】 “龙坤三”离开了家乡海南,成为了“后学”。 “周老师是资深义工,做了好多年,比我们资历都老。”义工刘峻峰当着周庆春的面说。 “哪里,我是没事做的人。” 周庆春声音洪亮,看起来彬彬有礼。 从2012年开始,他在东莞和深圳做义工,母亲也从海南过来,一家人挤在出租屋里,来回搬家三次。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基金会的小院儿里度过,厨房和宿舍两点一线。 基金会开课的时候,周庆春清晨五点半去厨房,准备好当天的食材,做饭炒菜端盘子,当一天厨子。妻子则和他一起在食堂帮忙做饭,配菜,炒菜、打扫卫生、带小孩,做财务和采购, 一些在生活上遇到困惑的年轻人找他聊天,广东湿热,院子里蚊子多,趴在他胳膊上吸血,他和来访者站在基金会大院里的空地上交谈,不时用手挥打蚊子。 “我从未见过另外一个人改变得像他那么多。”刘峻峰说。 基金会里设有一个“传统文化师资班”,只有上过这堂课才有分享资格。周庆春一直不敢报名。原因是“师资班”有一个条件是必须写自传。起初他没有勇气写下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又自觉没有什么值得一写。 “他是最有资格的。”刘峻峰说。 周庆春握着笔,颤颤巍巍写下几个字,遇到不会写的字,直接跳过去。再向其他义工打听遗漏的字怎么写。前后两天时间里,他写完了1000多字的自传。 见到的人,他都以“老师”相称,所有人也称他为“老师。” 周庆春和女儿在基金会的教室内。澎湃新闻记者 袁璐 图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