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读经热进入高潮,全国近百家读经学堂雨后春笋般建立,大批少年离开体制教育,进入读经学堂求学。 如今,较早的一批读经孩子已经成人。从狂热、受挫、困惑到反思,他们不得不推翻了自己曾真诚信仰并奉献了全部生活的东西。 正如读经界一位人士总结:现在回过头去看,对孩子来说,这真是一场残酷的实验。 很少有人的求学经历,比济南少年郑惟生更曲折。 小学四年级时他离开体制教育,此后九年,辗转八省,先后在十个读经学堂求学。郑惟生回忆,那是一种接近清修的生活,居于深山,无电无网,与经书为伴,每天背诵十小时。 郑惟生退学的2008年,正是“读经运动”在中国勃兴之时。这种新的教育模式,宣称能帮孩子找到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让他们与孔、孟产生心灵呼应,造就大才,甚至圣贤。 这与家长们逃离体制教育、追捧传统文化的热忱不谋而合,此后在全国建起的上千所读经学堂里,都是摇头晃脑背着经典的学生。 如今,较早的一批读经孩子已经成人。19岁的郑惟生在背完20多万字的经书后意识到,自己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已付诸东流;20岁的江苏姑娘李淑敏在大学旁听时,被突然的震撼所包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学的美。 从狂热、受挫、困惑到反思,他们推翻了自己曾真诚信仰,并奉献了全部生活的东西。 正如读经界一位人士总结:现在回过头去看,对孩子来说,这真是一场残酷的实验。 “你儿子是大才啊” 郑惟生的书架与同龄人不同,没有科幻小说,没有日本漫画,除了儒家经典,就是佛经。 《沙弥律仪要略增注》、《大佛顶首楞严经》…… 过去九年,郑惟生曾整本背诵过这些经书。但如今,他已不愿哪怕再翻开一下。 这个炎夏,他正在备战英文自考。19岁了,最基础的小学英文都不甚了解,一切都得从头再来,很是吃力。 8月12日,在济南家中,说起儿子读经这九年,郑惟生的母亲李璇感到迷茫,为什么这条开局充满希望的读经之路,最终偏离了正轨? 2008年,郑惟生在山东师大附小上四年级,他从小爱看书,但作文成绩老是上不去。在李璇眼里,儿子上学是在受罪,而受罪的根源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 一天,学校发了一张光盘,是台湾学者王财贵的演讲。王财贵,台中教育大学副教授,1994年在台湾发起“儿童诵读经典”的教育运动,随后来到大陆宣讲。历经20年,他一手缔造了“老实大量读经”思想体系。而这个体系被大量拥趸所追捧。 演讲中,王财贵描述了李璇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景--教育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通过简单的读经,就能将孩子塑造成大才,甚至圣贤。 她被这种理念感召,送孩子去上读经学校的作文培训班。第一篇作文郑惟生写的是孔子,600多字,读经班的老师感叹:你这儿子是大才啊!千万不要在学校里耽搁了。 李璇雷厉风行的性格在这点上体现无疑--立即给儿子办了退学手续,送到了北京一家读经学堂。此举遭到郑惟生父亲的强烈反对,但没有拗过李璇。 学堂的日常是背书、学书法、武术,不用每天都做作业了,郑惟生并不抵触,还觉得“好玩”、“新鲜”。 和李璇一样,更多的家长并未读过经典,他们有个朴素的想法:学堂里“不仅教知识,也教做人”。 2008年,江苏常州,读经学堂“吉祥之家”成了李淑敏母亲心中,拯救叛逆女儿的救命稻草。 不只是李淑敏,这个学堂里招的20多个孩子,大多是因为不听话被送过去的。说是读经学堂,其实这更像所谓的“问题少年救助所”。 在这里,李淑敏被要求每天清理卫生间。老师的要求是,台面上不可以有一滴水,马桶不允许用刷子洗,而要把手伸进去擦。墩地也不可以用拖把,必须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用手擦得干干净净。 在吉祥之家的封闭式管理中度过两年后,母亲对李淑敏的评价是,嗯,乖多了。 最好的读经老师不是人,而是复读机 对郑惟生来说,读经生涯的正式开端,是2009年,母亲嫌北京的学堂太宽松,把他送进河北承德山中的新学堂。 那正是国学热最盛的时候,atv,这年《百家讲坛》蝉联“中国最具网络影响力的十大央视栏目”冠军。数量巨大的人群支持传统文化、学习儒家经典。遥远的南方,深圳凤凰山上开起了上百家读经学堂。 但郑惟生觉得,日子变得难熬起来。 新学堂在深山之中,满山的草木长得疯野。出山没公路,得坐农用拖拉机。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