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啊,一个那么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开工,事先没经过文物部门审批,也没让我们做前期普探。后来被我们发现了才叫停,这对政府和开发商都是损失。”井增利说。 诸多问题中,最让守墓人头痛的是人手不足。一个墓一两天就能挖开,有时候巡查发现盗洞并回填之前,洞里的文物已经被洗劫过了。 盗墓人掘洞、守墓人填洞,在这个反复斗争的过程中,大量文物悄无声息地流失。 与文物工作者的小心翼翼不同,盗墓人用打洞、炸药等粗暴的方法,极易对文物造成破坏。一些盗墓人只盗取他们眼中值钱的文物,随意丢弃或损毁其他文物。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办公室主任曹龙对澎湃新闻说,“盗墓的目的是利益,在掘宝的过程中常伴随着对墓地环境的破坏。即使我们在陵墓被盗后进行抢救性发掘,得到的研究资料也很有限。” 井增利觉得,“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文物。从盗墓团伙、中间商、拍卖行到各级文物市场老板,“利”字贯穿整个盗墓产业链。“像老陈和李所长那样,要是为了钱谁会去干?” 2016年元旦,李华民才成了李所长。担任唐定陵文管所所长后,工作跟以前做一般职员没多大区别,只是多了统筹和领导工作,责任更重了。而各文管所所长和普通人员在工资上没有差别,也无职务津贴。管理着定陵、丰陵、章陵三个唐陵和一个北周文帝成陵的唐定陵文管所,全所包括李所长在内仅4个人。 25年前,李华民高中毕业,接了父亲的班,成为一名文物工作者。 他每周巡两次墓,每次骑自行车绕十几公里。中间每经过一个古墓点,就下车前去察看,和附近的村民交谈了解情况。1994年,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近几年又换成了汽车。而每次巡查,单位只给发20多块钱的补贴,还不够油费。 对李华民而言,爬山是家常便饭。古墓周围的草和荆棘往往很高,地不平,摔跤是常有的事。 “有没有受过伤?” “前段时间腿又跌了。” 李华民有些腼腆。谈工作情况也是问一句答一句,有些好汉不言当年勇的意思。 一线文物工作的作息没有规律可言。盗墓严重的时期,李华民要增加巡查的次数。发现盗墓的,管它是周末还是半夜都得往现场跑。深夜行动和通宵蹲守,李华民都经历过了。 碰上考古队白天来发掘研究,晚上停工,李华民就和同事开车去现场守夜,保证文物安全。在寒冬,坐在车子里的李华民又饿又困,他强打精神,一夜不眠。一个通宵,补贴也是20元。 “家人不会有意见吗?” “我妻子很支持我的工作……儿子?儿子不会有意见,他小时候我还经常骑车带着他在山里转呢。” 李华民笑得很开心:“我儿子就是在这山里长大的!” 守陵30年 8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井增利载着李华民和澎湃新闻记者来到唐丰陵所在的虎头山下。历经千年,虎头山下已不见一处足以展示帝陵辉煌的地面建筑。只有一块2004年立的石碑刻着“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唐代帝陵(丰陵)”。 李华民指着虎头山:“山上的石头都是这几年回填的,以前很多村民上山挖石头卖,挖得连陵墓都露出来了。” 李华民和同事上去劝,村民嘴上说好,等文管所的人一走,又继续挖山。 西安石油大学调研团队2007年所做的《艰难的存在—唐十八陵现状调查》指出,上世纪80年代至本世纪初,由于市场对建筑材料需求增长,石料、水泥价格攀升,“唐十八陵”所在各县“因地制宜”发展采石业。上至国企,下至村民个人,从机械化大规模开采到私人爆破、人工背运石头,“唐十八陵”遭到疯狂掠夺。唐定陵主峰被炸掉一半,直接威胁到定陵地宫安全。章陵、元陵的主峰几乎被夷为平地。 2004年,政府对唐陵进行封山禁采,采石行为才得到遏制。 离开虎头山,又兜了几里路,井增利找到当年丰陵神道上的一座华表。华表的柱身有一大截埋在土里,被损坏的柱头散落在黄土上。 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华表,是因为一个业余文物爱好者。 1996年,参加工作第九年的井增利认识了62岁的黄濂。从辽宁省营口市物资局退休后,黄濂卖了房子,走访全国各地的帝陵和名人故居。1995年,黄濂写了一本《中国历代帝陵》,出书后继续从事帝陵的考察和研究。 黄濂第一次来富平是在秋季,那时井增利只有29岁。他们雇了辆三轮车去看华表,道路泥泞,有些路要人下车推,“路上还干渴得不行。”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