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任何公职,周作人需要靠手中的这支笔赚钱养家糊口。50年代初,在周扬、冯雪峰等人安排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买下周作人译稿,每月预支给他二百元生活费——可以说,这对他已是颇为照顾。同时,他又时常为报纸撰写随笔文章,以稿费补贴家用。这些文章虽然隐约可见他在大环境影响下的一些改变,但无疑是游离于时代文学主潮之外的,不会受到真正的欢迎。 由止庵编纂的《周作人译文全集》2012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周作人的译文作品中,由近三分之二是在1950年后完成,这是继五四之后,他人生第二个翻译高峰,翻译了近四百万字的作品,主要为古希腊和日本的经典文本。 在友人的建议下,周作人还开始写作与鲁迅相关的文章。建国之后,鲁迅受到尊崇,有关他的资料也因此备受关注。在这方面,身为鲁迅二弟的周作人自然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在1923年兄弟二人失和之后,周作人几乎从不公开提到鲁迅,但这时他开始写了,并且前后写了几十篇之多,后来结集为《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里的人物》《鲁迅的青年时代》。这些文章当然有珍贵的史料价值,但念及他曾那般决绝地斩断亲密的兄弟之谊,晚年却要靠写鲁迅的回忆文章来糊口,也不能不让人感慨命运的吊诡之处。在文章中,周作人控制着微妙的分寸感,采取近乎完全客观的叙述,几乎不加以任何主观判断。但越是微妙小心,越是证明字行之下有无法消泯的尴尬。 《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里的人物》分别初版于1953、1954年,并都在几年之内再版。 就这样,他写着未必真心想要写的文章,译着不确定何时才能发表的作品。仿佛过上了和从前一样的平静书斋生活,却是从五四时期的弄潮儿,变成了新时代的零余者,一直处于压抑与畏缩的状态。到底为什么不走? 永远绕不开的问题是:这位新文化运动时期思想启蒙的先驱、文学革命的主将,是怎么走向那一步的? 1937年,学术文化界人士纷纷南下,北大、清华也都宣布南迁,身为北大教授的周作人为什么不走? 众所周知,周作人一直醉心于日本文化,他留日数年,将东京视为第二故乡,又与日本太太羽太信子结婚。但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他还曾在讲演里站在民族主义的立场,主张“修武备”、“用强力”来应对日本的侵略。 周作人家庭合影,前排右为羽太信子不过在这之后,周作人从实际情况考虑“武备”问题时,是持悲观态度的。在1934年冬至日写就的《弃文就武》一文中,他谈到:“假如两国相争,到得一国的海军歼灭了,敌舰可以来靠岸的时候,似乎该是讲和了罢?”“中国甲午以来至于甲戌这四十年间便一直只保有讲和状态的海军,此是明显的事实毋庸讳言”。言下之意,如果两国相争,没有海军的中国恐怕没有应战的能力。 同时,他从文化考察的角度写关于日本的文章,atv,每每站在文化研究、甚至人类文化的立场来发言。他曾在文章中写道:“中国与日本现在是立于敌国的地位,但如离开现时的关系,而论永久的性质,则两者都是生来就和西洋的运命及境遇迥异的东洋人也。”——想“离开现时的关系”,考虑“永久的性质”,正是典型的周作人思路。但问题在于:当侵略战争已是迫近的现实,要如何才能“离开”?钱理群在《周作人传》中这样说:“当侵略与被侵略的政治、军事、经济冲突成为中日关系中的主要事实时,周作人要以纯文化的观点去考察中日关系,从逻辑起点上就走向了迷误。” 《周作人传》 作者:钱理群 版本: 华人出版社 2013年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