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冷空气从窗户缝隙里渗进来,胡强懒得找老板拿被子,体内的癌细胞让他疼痛难忍,黑暗中,他一直睁着眼,瞪着天花板,四下安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如果不是因为被癌细胞入侵,59岁的胡强此时应该还在家里的铁矿上,每月拿着月薪3000元的工资,过着铁矿工人的平凡生活。 患病之后的每个星期四,胡强早上四点准时从承德出发,七点多到旅馆入住。有时和家人一起,有时他只身一人:第一天检查,验血,做心电图,指标正常;第二天便直接化疗,结束后再拼车回家,“离开了,下一个星期还得回来。” 上世纪九十年代,胡强来过一次北京:因为自己的工资被拖欠,进京上访,最后无果。他一辈子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活着。 这是胡强第七次住进这家旅馆。准备化疗前,他去医院找专家做了身体评估。下午,胡梅从旅馆的床上爬起来,出发去医院取评估结果。“结果你给我打印一份。”胡强特意叮嘱她。 屋子里闷得慌,胡强披上棉衣外套走出门去,在过道里徘徊。偶尔,狭窄的过道里,胡强立在那里和谢妙聊天。“我现在脖子肚子腹部哪儿都是(癌细胞)了。”谢妙静静地听着。 最后,他劝谢妙想开点,劝完,他自己哭了起来。“能治就治两天,不能治……”他声音发颤,突然停住,再不说下去。 谢妙看到胡强离开旅馆时的背影,从那以后,再没见过他。 永远离开旅馆的有两种情况:患者没钱治疗了,或者医院再没有治疗方案了。 沈君记得,林妍是在一个星期四的下午离开的旅馆。“大夫让她回家养着。”离开旅馆以后,林妍给沈君发过两次信息,就没再等到过她的消息。 偶尔,沈君还会翻出她的微信照片,看看她的模样。 先前的患者走了,新一波的患者又会住进来。等到下一次化疗或复查,离开的患者又会回到这里。就这样循环往复。 每个月,除了陪妻子到北京看病,余下的日子里,38岁的沈君是一名长途货车司机,经常往返于内蒙古和山东之间。“回去把患者安排好了,我就出车,在家待着,一天都待不了。”说这话时,他神情木然。 沈君的妻子治疗三个疗程以后,医院赠送了一个疗程的药物。等到第四个疗程的时候,沈君先从药房取回赠药,再去医院见主治医生。医生告诉他需要更换治疗方案,之前的药已经不能再用。“我都不知道这药是怎么造出来的,一吃就好几万(元)。” 根据新农合报销药物目录,他手里的药没法儿报销。手里拿着妻子用不了的药,沈君在旅馆门口的地上见到一张“回收药物”的纸片。 每天上午,在靠近北京肿瘤医院的阜成路大街的这条街道上,收药的广告纸片满地都是,和树下飘下的落叶一起。 直到傍晚,这些纸片会和落叶一起被清扫干净;然后第二天,又再出现。 张海每天徘徊在各大医院附近,分发收药的小纸片,十几年来,他像搜寻猎物一样寻找有需要的患者。一次交易,他通常能从中抽到约两百元。验药没问题之后,他再把收购的药物转卖给其他需要的患者。 沈君找到药贩子,想把手里剩余的药卖掉。在联系了几个药贩子,讨价还价一番后,16000元买来的药最后以800元的价钱卖到了药贩子手中。“回去车费够了,一哥们直接把药拿回来扔河里了,气的。” 回到旅馆,沈君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妻子回家。下个月,他会再回来,继续治疗。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