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第一年也是买房曲折的一年,生活诸多不如意,我特别怕影响学生,但还是有人看出来了。”陈盈说,我们总在扮演别人眼中的角色,一说是博士,应该是理性的、知性的;一说学文学,应该是风趣的、幽默的。“别人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其实你并不是。” 陈盈靠一种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愿望活着,艰难重重。在获得这份教职之前,她和三个女博士在首都体育馆的大型招聘会上投了20来份简历,“凡是符合年龄要求的都投了”,没有一个拿到笔试通知。 “我的成绩很好,本硕博985,各种社会实践实习,怎么就没人要呢?”她的导师也感到奇怪,拿着她的简历说,“除了是个女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后来亲自把陈盈引荐给上海的一所普通高校的副院长。副院长直截了当地回复,“不好意思,我们只招男生。” 她去投中学、技校、出版社、学术网站,统统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陈盈硕士毕业找工作时,银行、电力、电网这些“好单位”,“很顺利进去”。 即便想“委曲求全”,也行不通。陈盈曾进入北京一所中学的最终轮面试,二选一。“要了硕士,没要我”。那所中学有位好心的学妹告诉她,“你讲的东西我们都没听过,应该看看考纲,中学生跟大学生还是不一样的。” 这种错位感时常发生。陈盈的一位同学,是文艺学女博士,因为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家考公务员。现在做会务,每天的工作是布置场地,周围是喝白开水的阿姨,看股票新闻的大叔,还有讨论“双11”该淘点啥的同事。那双习惯了写论文的手,费尽心思想写出好看的公文来,“感觉她过得不开心,朋友圈有时发鸡汤,有时发牢骚”。 女博士们忙着投身高速运转的社会齿轮里,不管自己是不是那颗合适的螺丝钉。 “大部分女博士毕业后都去做博士后,因为实在找不着工作。”陈盈曾遇到一位做了两年的女博士后,烫着长卷发,叼着烟,学校出台了严苛的科研标准,达不到就得离开,而她已经32岁了,“备受歧视”。 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几乎每一家用人单位都明里暗里地问陈盈,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二孩政策放开后,很多读书期间生完孩子的女博士,也有压力了。” 女博士毕业后,通常已经30岁,婚姻问题咄咄逼人,买房生子紧随其后。陈盈的同学,“长得特别像人们心中女博士的样子。”她35岁,看起来却像45岁,头发白了,脸上很多皱纹。一直未婚,别人在她面前不敢提恋爱这件事,陈盈每次看到她都很心酸,“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 一开学术会议,男博士们都在研究课题,女博士则聊多大生小孩,痛诉“血泪史”。但在科研压力下,陈盈不敢轻易生孩子。“如果各方面条件具备了,孩子是个宝贝;如果生活都没理顺,那就是个累赘。” 她也深感孩子的世界可能出生就注定了不一样。有个师兄,从山沟沟里考出来,他当年落榜多次,但不停地考、不停地考,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最终上了大学,通过努力同样能够赶上城里人。 等到师兄有了孩子,才发现,他的孩子和老家的孩子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那个世界跟你隔着,怎么赶都赶不上。”作为大学教授,他的女儿刚上幼儿园已经能把希腊神话讲得非常顺溜,接触到的世界决非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能比。 “以前,贫寒家的子弟可以通过勤奋弥补的差距,现在再也弥补不上了。” 如今,陈盈的人生进度条在稳步向前推进。她最终幸运地进了一所985高校教书,也早早地与自己的大学同学结了婚,虽然她要因此将生活掰成两半,四天放在天津,三天留给北京,并且承担着巨大的科研压力——六年内如果评不上副高职称就要走人。 她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入了社会的系统,人们注重回报,关心现实利益。很多学生会下课跟她套近乎,他们看起来聪明、自信、见多识广,高中就开始读海德格尔,读康德,拿着苹果手机在课上咔咔拍PPT,下课后给老师写邮件报姓名和学号,说自己要出国读书,希望老师给个高分数。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