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八岁的小女孩会把陌生人请进门,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当时的884工厂食堂,已经停用多年针对悬案采访和资料收集几乎一无所获,有关无关的资源都对几天前还没破的这个案子讳莫如深,用手电照射漆黑的夜空让我感到沮丧并且疲惫。为了给这次无果的旅行画一个自以为有意义的句号,我回到了保密代号为884的西北铜加工厂,我的出生地,白银公司旗下的一个基本停产的企业。 就在我站在老房子楼下时,警方在白银工校小卖部抓捕了悬案的嫌疑人。借用王家卫电影表达,我和凶嫌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公里。我曾经住过的这种四层建筑在白银毫无特点,有些凶案就发生在类似的工矿企业家属楼里。 白银往返884会路过嫌疑人最后生活的工业学校,它周围都是工地,一座三向立交桥就在旁边,曾经繁忙的货运铁路线穿过立交桥下。 1990年的冬天,另一件大事覆盖了两年前那起“小白鞋”残杀案。由于扳道失误,一辆大客车被火车撞碎在这条铁道上,十八位遇难者里有白银歌手张玮玮一位女同学的父母。这辆客车通勤于白银公司8号楼和884之间。 后来有了这座立交桥。更远一点的后来,有了这个工校。 白银有色金属公司厂区的一个角落,一地散落的机械零件惨案过去久了,就是谈资。1994年,嫌犯高承勇第二次在白银市作案的时候,白银的社会正处于工资减发的愤怒和恐慌中,这起凶案的突发让警方找到了六年前凶案的相似之处,很快被社会上以讹传讹为“针对红色衣服女性下手”这样的都市传说。 在恐怖紧张的气氛下,我们这些中学生要结对或结伴回家,同学里很多早恋的情侣就靠这种方式半公开地谈起了恋爱,这种情况在白银其他的中学也不会少见。 白银从来不会缺乏这种谈资,因为这里从来不缺乏暴力和血腥。就像被污染的空气一样,暴力是这座被遗忘的孤岛的记忆标签。 白银有色金属公司公共澡堂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工厂效益不佳,下岗分流等等原因造成了一些社会闲散青年,在移动性很差的孤岛,这些青年就是移动在这个城市的炸弹,没有出路的青年戾气十足。 我有位老同学书包里不装书,只背着两块砖,另一位同学在某个好欺负的老师课堂上坐在最后一排磨刀。我打过架。每年目睹几次大型群殴,见证一两次死亡,这是常有的事。 从884回来的那个下午,我还不知道嫌犯已经落网,正闷闷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对素材不够而感到沮丧。被我蛊惑一起来白银采访的GQ编辑突然暴起,大喊,“操!案子破了!冯老师!案子破了!” 编辑的激动更让我觉得这像个梦。一个白银人因为这起凶案回到白银想写一个故事,一无所获准备离开的时候,凶案突然破了。之后,将有无数的记者和我的同行会涌入这个他们只有在电子地图上放大数倍才能找到的城市,探询血腥和人性。 希望他们找到进入这个孤岛的桥梁。“这帮外面的人。”我在心里骂娘。 最后,我要说到的第三座桥,跨过黄河,桥的那边是甘肃省兰州市辖区,这边是白银。因为辖区所限,“805”案历次针对全市的大排查,都没有过河去搜访。那里就是嫌犯高承勇的故乡。 或许,嫌犯九次跨过这座桥,每次杀害一名女性,然后跨桥回去。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曾经在桥那边远望对岸。白银公司企业效益好的那几年,节庆的夜里,会燃放巨大的烟花。 我和他,可能都看过同一片烟花绽放在夜空里。 (编辑:曾鸣 摄影:贾睿)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