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大米3角一斤,魔术门票就卖到1元,后来5元、10元。宝丰一下子涌现1400多个演艺团体,5万多从业人员。老家的小楼,一幢一幢从村庄冒出来。 那是一个电视逐渐普及的年代,演艺团体遭遇了电视媒体的兴起,活像今天的电视遭遇了网络媒体一样。曲苑杂坛,综艺大观,民间曲艺最顶级的表演,乃至世界最时鲜的玩意儿,一股脑装进屏幕。小魔术团自愧不如,无计可施,还能有几人买票进来看? 2003年前后,行情急转直下,演艺场吸引不来观众了。大小团出一趟蚀一趟本。发不下工资,大团萎缩成小团,小团巡演到半路就散了伙。千余团体迅速零落到不足300个,从业人数仅剩一成。 魔术成了当地讥笑的行当,玩魔术几乎成了“好吃懒做”的代名词。当地骂孩子,会说“再不争气,长大送你学魔术”。收不到学生,魔术学校很快倒闭。剩下那些坚持靠魔术混饭的人,被指指点点“溜光蛋,不正干”。 魔术师纷纷转行,有的宁肯干泥水匠。丁建忠出自魔术世家,借钱卖粮出去玩魔术,最后越赔越多。烧掉道具,他咬牙发誓再不碰这行了。 艺人们空有一身本事。他们一抬手能飞出鸽子,摘下帽子能甩出上千花朵,能从鸡蛋里叩出硬币,能把一沓白纸晃一晃变成钞票。红火的时候,观众山呼海啸。萧条了,他们还真变不出钱来糊口。 他们想不通:“千百年传下来的老绝活,咋说不中就不中了?” 守业 魔术团团长回村当支书 演艺滑向低谷,并不是所有团体全吃不上饭。马豹子的团,就是大黄庄所剩不多甚至还能发展壮大的一支。 马豹子生得膀大腰圆,眼明唇厚。他19岁入行,当大形势下滑,他刚三十出头。别人纷纷打退堂鼓,他却伸头开始带团。很多团的规模8人、12人,他带的团一下子聚起200多人。 靠走南闯北演魔术赚钱,第一条是吃得下苦。台上风光热闹的背后,是风餐露宿。泥地上铺一块布,就是通铺,晚上雨打在棚顶,水能溅在脸上。吃不好、睡不安之外,辗转异乡,人生地不熟,每有恶人当道,或是泼皮搅场,要服得了软,镇得住邪。 按大黄庄老支书任马套的评价,马豹子“有主见,敢做主”,因此人跟着他“很抱团”。过去演艺团体在内地和东南沿海活动,继续深入边远地区就没人敢试了。形势所逼,马豹子偏向没人去过的地方闯,从黑龙江到云贵川,进十万大山,上青藏高原。曾有亲戚跟他出门一趟,回来说啥也不跟了,对人说:“太苦了,马豹子要能赚到钱,赚多少咱也不羡慕。” 马豹子还真赚到了钱。村里也见他摆了三天大戏。他还给小学捐了桌椅,每年春节杀三口大猪,哪家困难就砍一刀肉接济过年。 2009年,大黄庄党支部换届。大黄那时是有名的上访村,几个月选不出支书。村民总觉得一些人处事不公,村里家底几乎败光。村里道路都是泥坑,外村来卖肉的,曾连车带肉掀翻在坑里。当年马豹子想捐钱修路,还被挡了回去。有人就说,请马豹子回来当支书,他“敢做主,能抱团”。 “天南海北,200多人的团,马团长都能带,不愁管不住一个村。”认准了马豹子,村里也去请,镇里也去说,三番五次,真说动了。既然村民认可,他也想回村试试手。 “马豹子在外赚了钱,他不会贪村里好处,沾谁家光,不会拉偏手。”这话不错,当团长带团一天赚7000元,当支书回村一月待遇才700元。马豹子回来不贪利,村里更信他公道。 村里争执不下,累成世仇的40多起宅基地纠纷,马豹子上任一口气调解完。公生明,廉生威,不偏私,村民听他信他,威信树立起来。紧接着他自掏腰包通了道路,盖了小学,替村两委还几十年的陈年旧账,在村子里风风火火干起来。 可是马豹子是凭魔术起家的,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大黄世代相传的绝活。手艺活了千百年,靠的是观众,观众不丢,传承就不会断。 破壁 魔术是“变”出来的,不变能中? 面临失传的传统技艺太多了。从灿若繁星到寥若晨星,众多传承人失去了舞台,政策性帮扶、贴补救得了一时,却难续得上一世。 传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学一门技艺,往往需数年、数十年苦功。即便学成,出门找不到市场,生计都难以解决。 时代轰鸣前行,老艺人背篙撵船,越来越追不上。对此不乏争论。有人说,市场优胜劣汰,时代大浪淘沙,一门技艺没落了,就该任其生灭。还有人坚决反对,绝活是无数前辈的才智心血所在,是时间长河陶冶洗练所得,一时困顿,j2直播,终要发光。今天痛失,明天追悔莫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那时,有些演艺团生存无着,在外已开始迎合低俗,影响着名声。马豹子为这些事快想破了脑袋。 这一行有条颠扑不破的道理,表演离不了观众,要留住人还得靠手艺。表演离观众远了,就像种子远离了土地,鱼远离了水。 日思夜想,2011年,马豹子看村里郑延辉批发皮衣,43元进45元卖,忽然心里一动。他问郑延辉:“好卖不?” “货不孬,又便宜,咋不好卖?就是量少,挣不了几个钱。” “咱演出见的人多,跟货搭起来卖,中不?” 大伙心里没底,观众是爷,看你表演你还敢卖东西,不怕他砸场子? 马豹子已经有了主意:“那就不卖票,请他们白看!货买不买在他自己,又不是强卖。外头世界大,乌泱乌泱全是人!”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