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看电视、看报纸,他对检察院、人大、法院这些词很敏感,一看到相关领导的名字,就用本子记录下来。然后,“每次有狱友亲属探监的时候,就拜托狱友,托家属查本子上领导的办公地址。” 在杨德武的日记本上,搜集了二百多个单位的地址。 当时,有狱友劝他,“别写了,你写申诉,证明你认罪态度不好,不服从管教,影响你减刑。” 杨德武说,“我没罪,认啥罪。” 他告诉监狱里的干部,自己努力表现不是为了减刑,是为了争取写申诉信的空间。 劳动的时候,杨德武随身带纸和笔,劳动中间有一到两小时休息时间,别人打牌,他就写申诉书。杨德武要保证每天寄出一封申诉书。 身边的狱友说,“你寄出去,说不定人家看都不看。” 杨德武对剥洋葱说,“我寄的多了,他们对我总有一个印象,我要把他们的眼睛磨出茧子。” “一会希望,一会希望,像在石头路上骑车” 2004年8月13日,杨德武遇到了第一次“希望”。他在笔记本中记录,当天,安徽省检察院4名检察官到狱中提审他。 2005年12月,杨德武收到安徽省检察院发来的答复函称,经复查,认为该案在定罪证据上存在一定问题,已于2005年12月5日向安徽省高院提出再审建议。但此后,再无音信。 而后,他向南陵县公安局申诉,要求重审,未被受理;向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诉,同样被驳回。驳回申诉通知书指出,“本案事实清楚,定罪准确,量刑适当。”你的申诉理由不能成立,原判决应予维持。” 2010年12月,安徽省检察院又寄来答复函,称已于2010年11月4日再次向安徽省高院提出再审建议。同样,又没了消息。 芜湖中院驳回申诉通知书。 杨德武说,“那几年,一会失望,一会希望,感觉像在石头路上骑车,一高一低,心脏也突突跳。我想这是命,认命,认一辈子高高低低的命。” 女儿杨丽春怕父亲绝望,几乎每个月都给父亲打电话、写信,有时候换了号码,怕父亲在监狱里联系不到自己,“一个号码绑定另一个号码。” 每次写信,杨丽春都会汇报自己的成绩,分数从来没有低于80分。女儿想让父亲知道,她在等他。 杨德武也学会自我鼓励,他的日记本中,贴满了简报,都是有关冤案平反的报道。他知道念斌、聂树斌、呼格吉乐图,知道陈满,也知道赵作海。他还给坐了11年冤狱的赵作海写过一封信,请教平反经验。 他还像监狱里的“专业人士”学习。 “在里面,有的犯人以前是公检法系统的,遇到专业问题,我都向他们请教。” 他曾拿着自己的判决书找到一名曾在芜湖公安系统担任领导职务的犯人。 “我问他,你看看我的判决书,是不是冤案。”杨德武说,“我的案子,是你手下的人审的,现在让你来评一评。” 这名犯人说,“哎呀,一看就是冤案。” 杨德武火了,“你这个领导怎么当的!” 这名犯人满脸通红。 “时间长了,都知道我在写申诉信,看到有关冤案的都喊我。”狱友看到电视上播放有关冤案的新闻,就喊杨德武,“你的节目来了。” 监狱里狱警也帮助杨德武。杨德武手写的上万字的申诉信,狱警愿意帮他在电脑上敲出来,还给他提供邮寄地址。 终于,2016年8月,安徽省人民检察院下发刑事申诉复查通知书,告知杨德武,“省人民检察院已于2016年6月15日建议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按照审判监督程序对杨德武故意杀人一案重新审判。” 安徽省检察院答复函。 这一次没有石沉大海。9月29日,安徽省高级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杨德武故意杀人再审案。2个月后,安徽省高级法院宣告杨德武无罪。 十五年时间,杨德武用掉了两万张邮票,在监狱里存的信封,现在还有几百个。 女儿杨丽春对剥洋葱说,“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因为写申诉信,字练好了,正正揩楷的,让人很欣慰也很辛酸。” 出狱的时候,杨德武去感谢帮助自己的人,他去找那位原公安系统的领导,本来,杨德武是真心要谢谢他的,“但看到他,我心里有生气了”,最后,杨德武对他说,“我走了,你还得继续待下去。” 杨德武的申诉得到了反馈。 找不到回家的路 出狱第二天,杨德武就回到了老家姚义村。 村子全变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代替了原来泥泞的小路,原来村里零星的住户都集中在路边,盖了样式新颖的楼房。 杨德武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