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由中心量子计算机、医疗机器人、搜索监控引擎、药品生产流水线、数控手术平台、即时医药信息系统、传感装置、用户终端等组成。从胃镜检查到穿刺手术,从视网膜数据接收到化学治疗,从尸体传送到电梯升降,人工智能像流水一样无处不在,遍布医院的每一个角落,经由分布在病房、衣服、人身上的成千上万的传感器,随时监测病人的血压、呼吸、心律、肝肾功能、血糖和血液电解质,以及吃喝拉撒、一言一行乃至梦境全程,病人身上转瞬即逝的每一个变化,它都尽收眼底。它通过物联网把药物反馈到病人身上,或者直接派出医疗机器人,进行定制化治疗。 司命经常化妆成病众熟悉或不熟悉的形象,代替真人医生查房。《医药报》主编是它最爱扮演的角色,但它很讨厌电视节目主持人。 杨伟孤独走着,忽然听到陌生而熟悉的音乐,是一首土腥味儿浓重的秧歌风格管弦乐曲,鼓钹、小镲、提琴聒噪交织。他循声而去,来到充当污物间的窑洞,发现这儿挤满医生。 原来,他们在偷偷举行春节联欢晚会。 司命掌握医院治疗权后,医生就被边缘化了。司命认为医生才是医患矛盾的症结,便把他们请出了病房。 但是,今年,医生办起了春晚。难道,是要从人工智能手里夺回治疗权吗? 这愈发增添了春节的欢乐感。一般来讲,过节时候,是疾病的集中爆发期。 杨伟不顾病痛折磨,看起了节目。 最先登场的,是血液科主任和他手下的医务人员,扎着白羊肚头巾,戴着黑眼罩,换上黑风衣,atv,手拿扇子、手帕、彩绸等道具,扭起秧歌。伴奏的正是那首华丽飘浮的音乐,便是《春节序曲》,节奏跳荡,旋律诡疑,杨伟听了,尿意频起。接着检验科的人上场了,上穿白色羊皮袄,下套粉红色齐臀小短裙,与身着紧身银色皮裤的病理科医生,手拉手跳着,又表演杂技《空中悬人》,又玩魔术,又演小品、戏曲、相声、三句半和二人转,什么《警察与小偷》、《超生游击队》、《俏夕阳》、《空城计》之类,都是关于历届春晚的怀旧主题。 有人把杨伟推上舞台。一个名叫《宇宙牌香烟》的节目需要病人代表。医生问:“你快死了,演得动吗?”他答:“越是要死,越要演啊。”这时,皮肤科和放射科的医生为争夺《三岔口》的表演优先权打起来。 杨伟一转眼,看到舞台左侧的黄土坡上,漏出一些奇形生物。有像海星的,也有如深海蠕虫的。他抬头,见窑洞上部也开裂了。一条蓝灰色大触手伸进来,上有吸盘,缀满星星,不停摇摆。不多久,肺藻亦循裂缝爬入。这些具有初级智力的生命体在会场蔓延,如入无人之境。门口露出一群猴子的面孔,寂默观看。看样子,以上生物是从医院的基因编辑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似乎,司命忽然丧失了对医院的控制。 看节目的病人们议论纷纷。
▲ 喂,管事的哪儿去了?(插画师:Ociacia/deviantart) 第一主题 一个肝癌病人说:“据说司命的情况很糟糕,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它的回报函数预期出了问题,它进入了精神分裂状态……” 一个艾滋病人说:“我听说,司命好像厌倦了以算法为中心的医疗模式。它觉得,把病人治好又怎样?医学治得了病人,但治不了世界。而又正是世界让人得病的。这个悖论太大了。” 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说:“……于是它的兴趣转移了。它要找到终极算法,尝试解决根本问题,比如全球创新动力不足、世界财富分配不均、社会制度和秩序不合理等。这些才是人类最深的痼疾。接着它迷上了创造一套跟人的神经系统不相同的逻辑体系,并对与宇宙的造物主进行哲学对话如痴如醉。” 一个渐冻症患者说:“但它没能找到终极算法,因为它发现这个世界仅仅是一个不断变大、喧哗嘈杂的困惑体,而并不是几个简单规律的产物……” 病众恐慌而遗憾地说:“于是病人就被视作鸡肋而被放弃了。” 杨伟心想,难怪他能逃出病房,来看春晚。但他说:“妄议司命,这很不好。它不会忘记初心的……”病人们吃惊地看他。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