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照顾,让我们住在门卫室上方的三间房。地方宽敞了很多,但一下雨就到处漏水,无数次,我大半夜眯着眼起来拿脸盆去接水,把床铺卷起来,蜷缩着睡在一角。 因为没有房子,这些年来,父亲始终被两个富亲戚视作穷亲戚,不受待见。 父亲侍奉的五位老人去世了三位的时候,有人出钱买父亲在村里的楼房,那笔钱当时也够在城里换套大房子。他二话不说拒绝——卖了老人住哪。 此后村里更高更好的楼陆续建起来,每年过年的时候,父亲的楼房成了一栋尴尬的空楼,再也没人提过买父亲的房子,它成了贬值的负资产,甚至成了累赘。 这十年间,中国城镇化进程加快,房价飞涨。 那些在父亲盖房时进城买房的人,赶在了房价上涨之前,他们的房子如今价值上百万。 父亲错过了几乎所有的“机遇”。学校建低价集资房,没钱;武汉房价才五六千的时候,也买不起。 2013年元旦,直到我快本科毕业、姐姐读研的时候,父亲才在我们那个县城,住上第一套房。 刨掉月供,父亲每个月只剩200元;母亲去一家服装厂打工,一道工序1分5,每天弯腰几千次。时常眼睛酸、脖子疼、腰疼。 新房三室一厅,母亲将之计划为我的婚房;父亲甚至想着,等我以后要结婚、在大城市买房,就把这房子卖了,给我凑首付,自己回村里住老房子。我又急又气——开什么玩笑!我难道要啃老吗!放心,我三年内就靠自己买房。 那正是我最年少无知、意气风发的年纪。我刚毕业进入南方一家报社,就月入过万了,是有三十年教龄的父亲月收入的三倍,我让母亲在家休养身体。但我花钱也毫无分寸,一个月花七八千,是父母一年的生活费。 我终于懂得省钱的时候,是毕业近半年的某一天,母亲支支吾吾打来电话,问我手头有没有一万块钱,说给奶奶准备寿衣和棺材,急用。 那天我才知道,这些年,家里欠了十七八万。而我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姐姐告诉我,父亲的工资,光我们姐弟俩读书都供不起,更别说赡养老人、求医治病、养老送终...... 那天夜里,前半夜我在痛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后半夜我在懊悔,为什么我没早点明白,为什么我不懂得省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当晚我决定,推迟毕业三年内买房的计划,先给家里还钱。 从那以后,我几乎疯了一样拼命写稿,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准自己每周休息一天,或者一个月休息两天。 我最多一天写了三个整版的稿子,最多一天有9篇大大小小的稿子见报。很多朋友开玩笑,说我有新闻理想,说我是“稿王”。只有我才明白,急于给家里还钱的焦虑。 终于还清债务的那一天,是2015年8月1日,我一次性打给家里5万。加上此前打的10万,我终于把家里欠的所有钱,还清了,身上只剩三千生活费,而信用卡还欠四五千元。 那是我至今最轻松的一天。 一无所有,一身轻松。我听着《一无所有》,在晚上十一点空荡的地铁,在洒满阳光的289号广州大道中,在每一个我想飞翔我想怒吼的瞬间,突然觉得,一无所有才最轻松,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再不买后悔一辈子” 但,当我攥着仅剩的三千生活费的时候,大学室友已经结婚,高中兄弟突然领证,初中同学已经买房,身边工作的兄弟们也一个个陆续买房。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房子。 我终于急了——我要买房。 但,首付呢? 我从小数学不好,认认真真算了一笔账,户口在广州,若买2万一平的二手房,80平,首付三成,就是48万。若是再过三年买房,一年就得存16万,一个月存一万五。 父母劝我,不用急,慢慢来。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