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医三院儿科大夫韩彤妍常常遇到一种令她煞费苦心的状况:家长“一进门就风风火火,说孩子病了得赶紧输液,我们孩子平时抵抗力差,每次得病都要挂水挂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韩彤妍一检查,发现孩子得的是病毒型感染。事实上,临床上感染性疾病造成的发热约只占40%-55% ,肿瘤、结缔组织和血管性疾病同样可以造成发热,另外有多达8%-10%的发热原因是始终不明的。而感染性发热可以由各种各样的病原体引起:细菌、真菌、病毒,寄生虫等等。能够使用抗生素治疗的只有细菌感染。
每次带孩子去医院看发烧,我的同事W都会对医生的谨慎留下深刻印象。作为非专业人士,她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孩子反复发烧每次上医院都要抽血检查,为什么医生要叮嘱她孩子用药三天不好转,一定要换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明明还有头孢,医生为什么不让吃。 所有这些都是她过去经验里所没有的观念。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记忆里,发烧吃抗生素是一条颠不破的真理。曾几何时,被唤作“消炎药”的抗生素是家家户户抽屉里的必备品。《英国医学期刊(BMJ)》2014年2月发表的一项研究说,平均而言,中国每人每年使用138g抗菌药物——是美国的10倍。 抗生素崇拜还有另一维度。你是否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从前我们最熟悉的一些药物正在“消失”?赫赫有名的青霉素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古旧和遥远的名词。 协和医院感染内科主任医师刘正印在门诊经常遇到这样的请求:“请您给我开点更高级的药。”患者心目中更高级药品往往有这样的特征:更贵,更新、抗菌谱更广——能杀灭的细菌种类更多。而在刘正印看来,抗菌药物根本没有高级、低级之分,任何抗菌药物都有它的优势和短板,衡量好药的唯一标准就是“能治好病”。 “青霉素使用的减少很大部分原因是现在很多医院就没有青霉素了,”刘正印说,“实际上,青霉素依然有很多药品不可替代的用途。现在这个季节高发的流行性脑脊髓膜炎,也就是双球菌感染引起的脑膜炎,首选用药就是青霉素。链球菌引起来的感染,肺炎也好,心内膜炎也好,首选也是青霉素。青霉素在这些疾病上的疗效是很确切的。” 他告诉我,很多时候,青霉素是被“观念”打败了。“耐药这么厉害了还能用吗?”“青霉素要做皮试,多麻烦!”“再有一个,病人一来就说:拿好药给我用啊——青霉素最便宜。”《柳叶刀》发表文章谈及中国临床抗生素滥用的情况时指出,许多患者和患者家属对症状减退速度有极高的要求,并且对待病程毫无耐心。在中国医患关系非常不妙的大背景下,毫无疑问会导致医生开出没有必要的抗生素。 同样到医院治疗肺炎的病人,每个人可能感染的都是不同的细菌。如果一张“高级”的抗生素处方确实能够治愈几乎所有人,那么这对于医患而言,这是否都是一种效率更高的解决办法?如果患者愿意承受更昂贵的药价,医生们为什么还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考虑使用青霉素的可能? 最早发现青霉素的英国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50年代,青霉素等抗生素的大规模临床使用让人类寿命延长了24年。在那个医学的黄金时代,人们曾一度认为,在与细菌感染的竞技场上,人类已经掌握了原子弹,足以将敌人一扫而空。 然而,正如原子弹没有带来和平,抗生素也没有带来一劳永逸的胜利。科学家们很快发现,细菌远比人类想想得聪明得多。自然界中的物种是通过漫长的演化来适应环境的,而细菌则直接通过基因突变来完成——这意味着,atv,它们适应抗菌药物的速度极快。在40多亿年的演化史中,细菌不断分裂,新细胞不断产生,这个过程最快每12分钟就进行一次,无数新细菌的产生意味着无数的变异可能。 与此同时,通过交换被称作“质粒”的细胞染色体外能够自主复制的很小的环状DNA分子,细菌还可以在彼此之间像交换礼物一样传递耐药性。这种传递不仅发生在同一种细菌内部,还可以发生在不同种类细菌之间,这种自由的基因交换方式,实际上将整个细菌王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超个体,由生存的根本驱动力联结在一起。 上世纪80年代以后,细菌的耐药问题开始成为临床医学的痛点。自1987年起,全世界就再也没有全新类别的抗菌药物问世了。人们所做的只是在原有抗菌药物类别内进行有限的扩展。就像2008年问世的第五代头孢,它和60年代第一代头孢起灭菌作用的基本分子结构是一样。照这样的下去,人类还能在军备竞赛中跑多远?2014年,世界卫生组织曾宣布,后抗生素时代——人们可能死于普通感染和小伤——可能于本世纪内开始。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