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作息也没有跳出过去的轨道。公司规定8点上班,钱仁凤每个清晨6点起床,6点半开始上班,一直到上午11点;下午从两点半工作到5点半。同事都下班了,她还坚持要干到晚上10点左右,10点半准时睡觉。 同事叫她阿凤,比她年龄小的叫她钱姐。食堂里洗碗洗菜的阿姨都是广东人,说广东话,而小凤说云南话,彼此听不懂,在这种交谈的尴尬时刻,对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小凤逼自己说普通话,酝酿了很久,最后还是吐出一句带家乡口音的普通话。 她帮人洗碗拖地,食堂缺人手,她准会出现在窗口帮忙打饭。有时同事不领情,吼了她几句,她气哭了。 十几年与社会脱节,钱仁凤变得敏感,她小心翼翼又无所适从地过现在。 在广州和同事有了摩擦,她束手无策,心里难受。遇到烦心事,她渐渐会主动找同事倾诉,一些朋友同事“传授”她生存技巧:“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劝她无需计较,但她无法判断哪些是善意。 这让她感到人心复杂,“你们会有这种感觉吗?”说到这时,她不确定地问一旁的男友。 眼下的现实是,除了亲人,她几乎没有朋友。钱仁凤在家乡的山坡上。 【四】 刚到广州,同事带她到繁华的闹市,行人车流穿梭来回,她站在大街上,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每个人都有目标和方向,只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仁凤第一个月工资2300元,她寄了2000元回家还债,留给自己300元,大多数时间她闷在宿舍,因为“不出去玩不用花钱。” 广州对钱仁凤来说是陌生之地。同事知道了她的故事,不放心她一个人外出,总劝她待在宿舍里。 白延平也担心她被骗,经常提醒她,只要接到陌生人电话,提到钱立马挂掉,“现在冒充公检法的,各种中奖短信,甚至香港那边的打过来的电话,都是骗钱的。” “刚去那边不习惯,好像还是在监狱里一样。”她社会化的过程很大程度通过白延平和她的同事们:白延平拉着她去看了第一场电影,去热闹的上下九步行街和北京路逛街。她对影院的一切充满好奇,大屏幕,立体声效,错落有致的舒适座椅——她只在小时候去过录像室,在村子看过一次免费露天电影,可个头矮小的她站到后面什么也看不到。 最初,公司里“90后”的年轻同事拉着钱仁凤去买衣服,她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衣服,也不知道如何搭配,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款式。“那是我感到最自卑的时候,也是我回来面对社会自卑的时候。” 钱仁凤被同事推搡着往前走,同事都有自己中意的衣服、发型、饰品,她没有。她在服装店里徘徊了很久,拿起一件衣服又放下,最后同事帮她搭配了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和一双黑色皮鞋,给她化了一个淡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拍下一张自拍照。 相当长一段时间后,钱仁凤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学会了在网上购物,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北京和上海,她也办好了护照,准备有机会的时候到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五】 夜幕降临,山里静得能听到风声,这座山头那座山头上房屋的灯相继熄灭,小凤躺在床上,大红棉被盖在身上,一直遮到下巴。她怕冷,将整个身子裹得紧紧的。嫂子又在她身上加了一层雪花绒被。相邻一张床上,睡着她二姐和大嫂,小凤回忆起二姐睡觉不安分,总把被子蹬到地上,二姐哧哧地笑起来。姊妹姑嫂之间话了几句家常后,各自沉沉地睡着了。 黑暗中,钱仁凤突然惊醒,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了。 如今,她最想抓住的是自由,像其他普通家庭的女人一样,以后有自己的孩子,过柴米油盐的生活。 工作稳定平淡,有时她喜欢平淡,有时她想逃离。“我还需要一个过程。”她安慰自己。 这次回家,钱仁凤首先去了母亲的墓地。离家那天早上,她在村口碰到了二娘,从她口中听说,自己不在的时候,母亲每天坐在门口,嗫嚅着“想我家小凤”。 通过别人的描述,她眼前浮现出母亲的样子。想到这,她扭过头,眼泪默默掉了下来。钱仁凤在烤炉前玩手机。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