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只有一些没被冲走的残缺枝干凌乱地堆在一起,它们被连根拔起的样子是树林也是洪水的唯一印记。树是贾文其眼看着没的,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样子。这半年他尽量避免到河滩上去,“那是伤心地”。 12月17日,冶河河畔,贾海霞和贾文其走在去河滩的路上。洪水过后,河滩上光秃秃的。新京报记者杨静茹 摄文|新京报记者杨静茹 实习生张琪琳 罗仙仙编辑 | 苏晓明 校对 | 郭利琴 二十岁的贾利鹏从来没见过那么急的雨。从7月19号早上开始,雨越下越大,到了下午,他在石家庄居住的小区里,积水已经没过小腿,新闻报道部分道路上的汽车被淹得只露个车顶。 他开始不停往家里打电话。他的老家井陉县冶里村位于石家庄西部太行山区,夹在东西两座山间。他家的房子建在西侧山坡上,站在房顶往下就能看到村边的冶河。 河中心有一片约五十亩的河滩,与两岸都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鹅卵石覆盖。从2002年开始,贾利鹏的父亲盲人贾海霞和没有双臂的搭档贾文其一直在这片河滩上种树,出人意料地把荒滩变成了树林。 今年春天,美国CNN拍摄了关于他们的短片,在社交平台上点击破百万。五六月份,各路记者从国内外赶到这片无名河滩。 贾海霞和贾文其原打算今年把树卖掉换钱,突然的关注促使他们改变了主意,贾文其说,“一边砍树,一边接受采访,不合适。” 舆论的热潮还未完全褪去,洪水来了。 贾利鹏惦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树林。“白天通电话我爸还说哪能有那几十年不遇的洪水,晚上就说河水涨了。”那天晚上,他靠在窗边,听着雨声,心里安生不下,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四点多睁开眼看到家里的未接来电,赶紧拨回去,已经打不通了。 “一上网看到县城同学拍的大水照片,我心想,完了。”
洪水来了 当天晚上,雨大得“伞根本不顶用了”。贾文其的房子地势比较低,出门下个短坡,两分钟走到村边公路,公路以东就是冶河。 他在家里坐不住,时不时出门站一会儿,看看河水情况。七八点钟,上涨的河面还不至于淹没河滩,树林还是老样子,他觉得应该“不碍事”。 十一点多,突然听到“刮风一样的声音”,他马上走出家门,往东一看,“明晃晃的,那就是水啊。”洪水从上游下来,瞬间涨满河道,吞噬了两岸河滩上的庄稼,大群的鸭子被溢出来的水带到公路上,嘎嘎乱叫。“树林那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贾海霞听着雨声,看不到水量,心里着急,躺在床上睡不着。凌晨一点左右,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他赶忙让老伴去开门,贾文其进屋就说“树没了”。贾海霞衣服还没穿好,瘫在床上,“打击不亚于把我眼睛打瞎那一次。” 没多久,水、电、手机信号都断了。贾文其在贾海霞家待到四点,天快亮了才离开。贾海霞老伴记得,一晚上谁也没说什么话,“能说啥啊,就待着。” “我连着两天晚上都睡不着,迷迷糊糊的。”贾海霞对剥洋葱说,“想这几年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像演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从开始我们两个到河滩上种树,慢慢地浇水、除草,特别辛酸。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夏天不管多热,到树林里都是凉飕飕的,晒不着也没有热气,四周是水,中间是树,那空气太好了。” 贾海霞形容种树的十五年“弹指一挥间”。每天早上八点,收拾好镰刀、锤子,带上馒头和水,他拉着贾文其的袖管,一起走十五分钟到岸边,再由贾文其背着趟过河水到达河滩。他们中午不回家,“总是感觉还没干呢,太阳就落山了。” 12月17日,贾海霞和贾文其在村中散步。贾海霞出门都会拉着贾文其的袖子。新京报记者杨静茹 摄农历二月二开始种树。他们没钱买树苗,都是砍树枝扦插。贾文其选好树,先用肩膀把贾海霞托上去,再用“上下左右”指挥他用镰刀摸索着砍下树枝。贾海霞的左手经常被割破,衣服也断不了划出长长的口子。栽种的时候,贾文其用脚夹住树枝控制方位,贾海霞攥着插进坑里。 过了清明节,树叶张起来了,就不再种树了。这段时间,林中的青草已经冒芽,山上还是光秃秃的,村民经常在树林放牛羊。2008年有一次,两头牛在林子里横冲直撞,挤倒了小树苗,贾海霞让主人把牛牵走,对方来了一家三口说河滩是自己家的,又拿不出承包协议,双方吵急了打了一架。每年这段时间,为了看护小树苗,贾海霞和贾文其从早到晚在树林守着。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