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多了,陈思有时候上桥巡视,看栏杆印子就知道是否有人跳了桥。“桥栏脏,人身体有摩擦,一跳,里外都蹭干净了。和一般时候胳膊趴上去的印子是不一样的。”陈思解释。 一条长出新肉的疤痕离陈思太阳穴不过几毫米,他右眉角里里外外缝了10针。8月14日,他在大桥上看到一位半截身子已探出栏杆的女人,丈夫在一旁拽不下来。陈思赶上去,女人伸腿一蹬,凉鞋尖鞋跟直戳陈思眉角,血顺着侧脸淌进脖子里。 事后,他没怨谁,觉得是本命年里该受的灾。陈思很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提起毛衣,露出一截缠着红布的腰带,那是他正月十五在栖霞寺里求的红符。 印象最深的一次,一个近2米高的男人跳桥,陈思和7、8个人救。使着老劲儿往南堡桥头拖时,男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直直射在陈思脸上。 更多时候,陈思拽着想跳的人下了桥,对方常回一句话:“大桥是你家的吗?多管闲事。现在救了我,我还跳。” 个子不到一米六的南京本地姑娘,小鸟依人型,被陈思抱下栏杆后,抬手扇了陈思几个耳光,长指甲划破了嘴角。一句话不说,推着自行车就走。陈思骑着车跟在后面,直到姑娘进了桥北客运站转眼没了人影。陈思不放心,又在桥头守着防止她上桥,等到天黑没见人,自己悻悻回了家。 一次周日中午吃饭后上桥,陈思才知道又有人跳了桥。对方留下了遗书,上面写着已把妻子杀死在自家床上,身上带着匕首,谁救他他就捅死谁。 回忆中陈思泡了杯茶,手指敲着桌面,张口就是自己归纳总结的三个字:嗜、钻、我。他饶有兴致地解释,嗜财嗜赌嗜情、钻牛角尖、作茧自缚和抑郁心理。 他称,遇到的所有自杀者,基本都可以归类其中。“这里面家暴最难救,清官难断家务事。而我还有救不了的,一是大病晚期,二是失独家庭。”陈思说,遇到的事情多了,自己反而看开了,世上说白了就这些事儿。 但也有他一想起,就觉得不舒服的事儿。跳桥围观者甚多,阻碍了交通。陈思在一边救着人,另一边就有人破口大骂:“他妈的要死早就死去,耽误人事儿,车都堵了。” 一纵即逝 为什么如此多的人选择跳南京长江大桥?原因猜测众说纷纭。 陈思自己总结了三点:人来车往鸣笛嘈杂,有心事的人想寻个解脱;跳桥死得快,65米直下,快速消失江中;不死在家门口,不惹人闲话。 见得多了,陈思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想自杀,有了经验——看嘴、看眼、看背影。“嘴巴干裂、眼神空洞、背影十分钟一动不动,不玩儿手机不说话,八成是想死。”陈思说。 但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2013年,陈思蹲在桥头吃盒饭,迎面看到一位衣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子,挎包高跟鞋,涂着红唇身材高挑。靓丽出众的人,陈思多看了几眼,听她打电话说着上海话。“和我平时遇到的那些想死的不一样,我就继续吃盒饭,结果环卫工跟我说‘你看那人干吗呢’,我一瞧腿已经架上去了。”等陈思跑过去,50米的距离,人已经跳入江中。女子红棕色的长发仍在江面回旋,一会儿便没了踪影。这成了陈思这些年最大的遗憾。 2014年被陈思称为“民间资产大流亡”,这一年里,他救了5个温州人,都是集资失败的。“虽然我劝他们,但能感觉到他们从内心深处觉得我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见过因钱自杀的人里,普遍的心理都是“不成功便成仁”。 封桥后,陈思巡江救人的路径反而更长了。 不上班的周六、周日,陈思骑20公里电动车到江北岸,从早上8点开始东西向巡查,中午在江边小馆吃饭时给电动车充电,下午接着巡江,晚上5点回家。他在沿江危险段处设立了6个蓝色标志牌,写了自己的电话与心灵驿站救助。 自2006年起,陈思先后4次租房,建起了心灵驿站。江边桥岸上想自杀的人,要是下了桥仍不死心,他就把人领回心灵驿站里,聊天谈心,并寻找对方家人。 11月7日,大桥北堡东侧3公里处的废旧码头处,江岸开阔,几艘货轮缓缓驶过的长江有着几分大海的无垠感。陈思看到岸边一男子坐着一动不动,5分钟过去没换一个姿势,他和一起巡江的大学生志愿者守着。陈思点着烟,凑近了说话:“你不要不理我,别人是来玩儿的,你来这边干啥我都知道。”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