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鱼卵从母体排出后的第一个夜里,百分之十的生命都终止了——它们不是被栉水母吃掉,就是因为某种遗传上的缺陷在几次细胞分裂之后就死去了。 现在,一阵向南刮起的大风,虽然为鲭鱼卵暂时驱赶了大部分水面上的敌人,但也为它们带来了新的危机。上层海水顺着海风的方向流动。漂荡在水上的鱼卵也随着水流向西南方转移,所有海洋生物的卵都无法决定自己的行动,只能任由海洋将它们带到任何地方。不巧那西南方向的水流带着鲭鱼卵远离了它们的出生地,来到一片不仅几乎没有给幼鱼提供食物、反而布满了饥饿的捕食者的水域。在这种情况下,每一千颗鱼卵里最多只有一颗可以幸运地完成发育。 次日,当金色的鱼卵小球里的细胞经过无数次分裂,终于开始在卵黄上形成盾状的胚胎时,一大群新的敌人正穿过重重浮游生物到来。箭虫是一种透明、细长的生物,如箭般穿过海水,向各个方向捕获鱼卵、桡足类动物,甚至是自己的同类。虽然在人类看来,箭虫只不过是不足四分之一英寸长的小动物,但由于长着凶猛的头部以及锋利的钩和齿,它们对于体型相对小的浮游生物来说简直如恶龙般可怕。 漂浮的鲭鱼卵被横冲直撞的箭虫撞得四下分散,当水流和潮水将鲭鱼卵群带到另一个水域时,原本庞大的卵群因箭虫的捕食而伤亡惨重。 在其他鱼卵被捕捉或吃掉时,斯科博胚胎所在的鱼卵还是毫发未损地漂浮着。在五月的暖阳之下,这些鱼卵中新生的年轻细胞被刺激得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活跃状态——不断生长、分裂、分化成为不同的细胞层、组织和器官。经过两日两夜,那细丝状的身体开始在卵里成形了,身体中间的部位沿着供给营养的卵黄球弯曲着。现在已经可以在中间看到一条细细的隆起正在形成,那是一条正在逐渐硬化的棒状软骨,脊柱的前身;在前端底部突起了一块,那是头的位置,在上面有两个较小的凸点,那是眼睛的位置。第三天,在脊柱的两侧出现了十二块“V字形”的肌肉板;通过那仍旧透明的头部组织可以看到里面的脑叶;囊状的耳朵也出现了;眼睛将近发育完成,通过卵壁可见其中的黑色,斯科博那仍看不见东西的小眼睛仿佛正穿过卵壁凝视着周围的海洋世界。当天空为了迎接(斯科博生命世界的)第五次日出而变亮时,在斯科博头部下面,一个只有薄薄一层壁保护的囊袋——已被囊内包含的液体染成了鲜红色——在颤抖着,抽动着,并开始以稳定的节奏跳动着。从这一刻起,只要斯科博身体内仍有生命,它就会一直跳动。 就在这一天里,斯科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孵化冲刺。不断变长的尾巴上长出了一条薄薄的向外凸起的组织,那是支鳍骨,日后沿着这里会长出一排像风中绷紧的旗子一样的小尾鳍。而那纵贯小鱼腹部的敞开的凹槽的两侧,在一个包含七十多块肌肉的肌肉板的保护下,正在稳步地向下生长。下午三点左右,凹槽就闭合、形成了消化道。位于心脏上方的口腔更深了,但离消化道的形成还具有相当长的距离。 一直以来,海面的水流在海风的推动下,带着一团团的浮游生物,稳定地向西南方奔涌。在鲭鱼卵产下后的六天内,海洋里的捕食者对鱼卵的捕食从未中断,已经有超过半数的鱼卵被吃掉或者在生长过程中死亡了。 有几个晚上,鱼卵伤亡最严重。那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海洋静静地躺在广阔的苍穹之下。在这些夜里,水中的浮游生物如星辰般闪烁,数量和亮度都胜过天空中的繁星。成群的栉水母、箭虫、虾、水母体和半透明的有壳翼足动物已经从海底游到水面,点亮了幽暗的海水。 当东方黑暗的天幕中出现的第一抹亮色预示着地球正将万物带进黎明时,外来的队伍正匆忙赶往海水深处,那是浮游生物在躲避即将升起的太阳。这些小生物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受得了在日间停留于水面,除非有云朵将太阳那万丈光芒之矛挡住。 斯科博和其他小鲭鱼会在时机合适时加入那匆忙的队伍,一齐在日间前往深绿色的海水中,在天黑之时再游上来。而现在,胚胎态的斯科博还被困在鱼卵里,不具备独立控制行动的力量。因为鱼卵仅仅停留在与自身的密度相同的海水里,所以斯科博只能在那个等密度的海水层里随洋流水平移动。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