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应龙和陈振杰从小一起玩到大,说起老邻居,他“哎”了一声,如果当初陈振杰的父亲真打他一顿,或许就能拦住他,“他爸看重他,给他取的名字里都有个‘杰’字,希望他成为‘人杰’。” 陈振杰19岁那年,父亲出门干木工活,临走让他天黑前翻翻家里的红薯地,他懒得翻。回来见父亲要打他,出门便往村外跑。 一赌气跑到长沙市区,他在湘江边的轮渡口干起推车的营生,推一车货5分钱。一天能赚5毛钱,“只够喝个甜酒。”晚上他睡在轮渡边的桥洞下,洞里都是“打流”的人。 流浪者里有人靠偷盗过活。钻窗入室,偷衣服,顺毯子,再拿去换钱。陈振杰也开始加入。 夜里他给人望风,紧张得发抖,看见别人家里亮了灯,压着嗓子催同伙走,“干得多了,胆子就大了。” 第一次单独行窃,是偷衣服,他学别的小偷那样大方地溜达进巷子里,“心也砰砰跳。”瞅见一户人家没人,伸手将晾在绳子上的布衣抓走,塞在衣襟下扭头就往巷子外跑。一直跑到落脚的桥洞下才敢左右看。 本以为没人发现,但治安队抓住了收衣服的人问来路,他被供了出来。第二天陈振杰就被抓进了治安指挥部。 没几天,他就被放出来了。“原来偷衣服被抓了也没啥大不了。” 这辈子到底偷了多少次,陈振杰记不清了,但他对最害怕的那一次印象很深刻。 那是在公交车站,他把手伸进一个乘客的口袋,被旁边的人发现。一个女人“抓小偷”的大叫像刺一样扎进他脑子里,劳改的头几年都记得那声音,“尖尖的”。几个人一下围上来,他的脖子被人从背后捏住,文革时代,别着毛主席像章的人们挥着拳头,叫喊着把他扭送到军管会。 第一次被送进了劳改农场,军管会判了他7年刑,岳阳建兴农场,他翻土、种地,干他在家都不愿意干的农活。 自述里,60年中,陈振杰只记得他被劳改的其中3次,加起来有13年。其余的都记不清了。媒体的报道显示,他先后被劳改、劳教了8次。 在治疗肺结核的医院里,陈振杰每天帮病友登记伙食、送饭。 儿子 母亲死时他在劳改 改造期间,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的来信,信中说母亲去世了,棺材板是用他偷偷藏在家里的钱买的。 年轻的时候回村里,他只挑白天村里人干农活时,避开邻居和父母。一次回家,他悄悄把偷来的50块钱藏在柜子里,那时的50块钱,是城里人三个多月的收入。 “父亲在信里给我评了7分孝心。”陈振杰盯着眼前的茶杯,两颊发颤,沉默了很久。 父亲在他心里是个柔软的词,“父亲对我好,看重我。”他清楚地记得父亲死于1982年,食道癌。 文应龙记得,陈振杰回家后就到队里的林场里干工。一天10个工分,别人干不满,他能拿满。他拿布包把队里分的两斤谷米裹紧,回家就给老爹熬粥。 “直到我父亲死后,我彻底没了牵挂,又去了长沙。”那年陈振杰44岁。 文应龙眼里,父亲的过世并没有给他带来悔改,“如果成个家,有个女人拴住他,可能又不一样了。” 陈振杰说他有过成家的机会,“小时候和村里一个妹陀(方言:女孩子)订过娃娃亲。”那姑娘个头不高,梳着两根麻花辫。 “我也喜欢她。”陈振杰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请姑娘吃饭,姑娘说她当上了老师,陈振杰不敢回话,以后再也没主动联系她,“我配不上人家。” 这之后,他彻底断了成家的念想。 陈振杰偷了60年,文应龙也没见他过上富贵日子。在长沙,他看见过陈振杰就睡在拆墙房屋的废墟里,地上积着一汪水,上面搭个木板就是床。他劝陈振杰别再打流了,atv,“你老了怎么办?” 陈振杰低头看着脚面,说起自己的后悔事,“一没存到钱,二没成个家。” 在他心里,邻居比亲戚好。他说堂弟妹明知他住院,从没来看过他,“他们表面上挺好,心里应该瞧不上我。” 陈振杰会在饭点准时给医院食堂汇报订餐数,帮病友订饭。 老偷 从人人喊打到闲事莫管 渐渐地,他成了小偷里的老偷。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