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桥梁的使用寿命,除少数重点关注的世界级特大型桥梁外,绝大多数桥梁质量没有与工程造价的增长成正比,有些桥梁建成没多久就出现大修,有些通车几年就重新进行桥面铺装。”一位交通运输部有关负责人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事实上,最开始工作时,高征铨也被各种“赶超”“跨越”的口号感染过。为了提高工程速度,他把各种指标都控制在临界值。他甚至为了“给国家省点钢材”,搜索自己学习到的每一处知识,想要“抽掉任何一根还能抽掉的钢筋”。 如今,他却感叹“维护桥梁的工作量太大”。常年担任工程顾问的高征铨说,在工地上,自己“既有技术工作,也有人文工作”。 1993年,在广东虎门大桥的施工现场,工人在清理工地上的密林时,发现了虎门的古炮台。文物部门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要求停工,要先完成考古工作后再复工。 当时虎门大桥是广东省的重点工程,省领导多次到现场考察,询问工程进度。 “当时他们(工程负责人)认为自己是‘头号工程’,什么都挡不住。”高征铨回忆,“每次文物专家来工地时,双方都是各说各话,互不相让。” 从小在北京长大的高征铨,曾经目睹过自己童年时经常在上面玩耍的城墙被拆除,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当即决定,“不能再一次对不起老祖宗。” “文物背后是一个国家的历史遗存,在现场,必须尊重文物专家,要耐心听他们的意见。”高征铨后来被授权负责与文物专家接触协调,他规定在谈判现场,工程方只能由自己一个人发言,“其他人一说话老是觉得自己是重点工程,但是你必须深刻理解对文物有那么深厚感情的专家,他们真是把那些文物当成自己的命。” 即使已经过了20多年,说起这些事高征铨还是用手指敲着桌子,摆着头闭上眼,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最后,双方达成了“先考古,后施工”的方案,为此工程停了18个月。在回北京的飞机上,高征铨碰到了来拍《鸦片战争》的导演谢晋。他告诉谢晋,“那些文物专家就像‘前清遗老’,但是我敬重他们。” 工地上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高征铨都第一时间出现在冲突现场,从中协调。他还把自己形容成工地上的“黏合剂”,任务是把工地上的每一个部分都联系起来,形成凝聚力。 高征铨已经记不清去过多少个造桥工地,他的足迹遍布从鸭绿江到珠江的大部分国土。在数不清的旅途里,他忘记过带老花镜,忘记过带换洗衣物,但他从没忘记过带上那堆又大又沉的行李:一台照相机、两台彩色打印机和整箱的相纸。 他把镜头对准了工地里的每一个人。 不管是指挥部里的总工程师,还是被汗水浸透衣服的普通工人,这个参与许多知名工程的桥梁专家,都会给他们拍上一张照片,然后打印出来,送到他们手上。 很多次,在被钢筋混凝土和大型机械的轰鸣声包围,空气里到处都是柴油燃烧味和钢材火星味的工地里,高征铨感到“所有人都像机器一样冷冰冰”。他想通过照片,给用数字衡量一切的工地带去一丝温情。 为了拍照,他每天凌晨就到已经选好的地点等待,那是“工人们的必经之路”。他希望为每一个工人都留下一份纪念,“每个人都拍上七八张,选最好的一张给他们。” 工人流动性大,有的两三天就离开工地。高征铨会把拍下的照片当天就打印出来,印上他们的名字、工程介绍,然后交给他们。 “盖一座桥要把大家的心拧在一起,让他们有参与感、荣誉感。”高征铨说,他会尊重每一个参与工程的人,“每一个工人都是一座桥梁百年寿命的关键点,用照片把他们的记忆留下来,让他们感受到温暖。” 为了给工程参与者拍照,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高征铨已经用坏了十几台照相机。 三元桥改造工程时,他提前把所有的工程文件、施工规范规整成一份操作手册。他“几乎两个晚上没睡觉”,把数据又对了一遍。然后把这份140多页的彩色手册打印出来,发给了25位现场指挥人员。 这些手册都是“定制版”,高征铨会把在手册扉页印上某个人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是这项工程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