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芬说,因为路途遥远,身边又有三个小孩,一般是小龙放假到昆明玩。这位母亲在儿子2岁时离开村庄,她说儿子如今“内向”,也不和他亲近,母子间很少沟通。 去年暑假,小龙在昆明呆了四十多天,“说话总共不超过五句”,张小芬说。小龙回到老家后,张小芬打电话给他,他基本不接,甚至还把张小芬拉黑了。 因为生活负担重,小龙常捉泥鳅卖补贴家用,尽管也卖不了几个钱——后来村里种水稻的田少了,改种了玉米、花生和蚕豆,地里慢慢就没有泥鳅可捉了。盐源镇中心学校。 只上过小学三年级的付贵生,希望儿子小龙通过读书走出大山。 “可能期望比感情高,因为他是老大,如果读书出去了,对弟弟妹妹也比较好。”但是小龙成绩不好,七八门功课加起来经常只考一两百分,比如刚过去的期末他考了152分。 “打骂肯定也是有的,也就那么一两次。”付贵生一边说一边搅动着煤炉,烧得火红的煤渣“哗哗哗”掉到煤炉里,他挖了一勺湿煤覆盖在上面,屋子里瞬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个望子成龙的父亲,被村里不少人认为对小龙很“凶”。“教育小孩的方式不对。”村民高秀说。 生活窘迫,每星期30块钱的生活费,小龙将每一笔花销都记在记事本上,父亲回家时也会查账。村里的孩子对澎湃新闻说,如果账目不对,小龙就会挨打。 2月7日,澎湃新闻记者看到,里面记得最多的花费是方便面和米线,还有多笔一块钱的火腿肠支出——记账的习惯来自父亲付贵生的教导。 付贵生回忆,2015年除夕夜,他询问儿子的学习情况和生活账目,坐在角落的小龙突然大声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生在这个世上,让我活得这么累!” 事后,他翻来覆去地想儿子自杀的原因,总结出四点:读书成绩不好的压力;家庭情况及住处不好;因为社会抚养费的问题,父母平时都不敢回来;第四点是小龙认为他没有给够生活费。 付贵生本来打算回家过年,但他一直没有拿到工钱,大概腊月二十六七,他叫儿子向爷爷拿点钱去办年货。“我是让他爷爷暂时垫一下,到时候我回家再还,这个孩子就因为这些想不通……” 床上的毛毯色彩鲜艳,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刺眼。床边有一个黄色的床头柜,抽屉里放着小龙的身份证、课本和记事本……边上有两床被子和几桶食用油,进门的地方还有几袋大米,是前几天民政局等政府部门送来的。 付贵生称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把儿子小龙带在身边抚养,但他转念又想,“可是在外面也进不了公家学校,一个小孩一年要交3000块钱学费。”他忧心忡忡地说,小龙的弟弟妹妹以后大约也只能回老家读书。 云南网2012年的报道显示,153万人口的镇雄县,是昭通市11个县区中劳务输出最多、留守儿童最多的县。盐源镇中学校的教学楼。 2月10日,沙塘村完小的王校长告诉澎湃新闻,学校里一半以上学生是留守儿童。小龙就读的盐源中学有一个心理疏导室,副校长刘应富2月11日告诉澎湃新闻:学校两年前开设心理疏导室,安排了两个老师坐班,对相关学生进行心理辅导,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小龙有什么异常。 在长期关注未成年人保护的律师郑子殷看来,留守儿童的需求和心结,隔代的爷爷奶奶和老师很难解开,这需要专业人士来疏导,也需要政府投入更大的关注。“父母打骂孩子已经有了反家暴法,但父母对孩子的关心不足,在我们的立法上还考虑得非常少。” 小龙家的窗台上放着一个黄色的盒子,那是腊月二十八,付贵生给儿子买的新鞋。“买了一双运动鞋和一件运动衣服。”但付贵生还没来得及告诉儿子,“我朋友说有熟人到泰国打工,干满一年有二十万块钱,我打算正月回家来办护照,到时把衣服鞋子一起带回来给他。”小龙墓地在离家一里路的梯田上。 但小龙不会知道了。2月1日,他被下葬到距离家一里远的梯田里,一百多位村民赶来为他送行。父亲给他买的新鞋子和衣服几天前也拿去烧了。2月7日,小龙的房间装上了明亮的白炽灯,将房梁上的蜘蛛网和坑坑洼洼的地面照得一清二楚。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