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上海没有想象的那样好。这是一个讲究能力的城市。官方学者都这样认为。过去是，现在依然如此。故有人对这座城市这样描述：上海是有能力的人的天堂，没有能力的人的地狱。

　　文|颜光明（汽车有智慧创始人、汽车有文化联合出品人）

　　我有一位老同学喜欢逛上海西区的老洋房，看那里的街景和那些特殊的环境，这就像是被夸大和想象的“上海三十年代”，总想印证或体验那早就远去的历史。来上海的外地人也总喜欢寻找影视剧中的旧时梦幻场景。

　　如果简单地归之于“崇洋迷外”，那不真实。就连老外都不承认，倒是他们被上海迷到了。在他们眼里，上海的现代化就连巴黎、伦敦、纽约都赶不上，东京、香港、首尔都会黯然逊色。

　　站在陆家嘴的天桥上环顾被摩天楼拥抱的感觉，上海也真是“洋”的彻底，就连全世界都被看呆了。

　　然而，这只是物质的表象。要走进上海的内心深处，还得走街串巷方能略知一二，或有真实的体验。比如在上海几条高大上的马路背后，至今都还保留着几十年甚至老上海的影子……

　　衡山路是酒吧一条街，过去叫霞飞路，法租界的象征。在原中国唱片厂、大中华橡胶厂、旧居民区原址上兴建的徐家汇公园，为这条路的西化又增色不少。小小公园还请来洋人参与设计，勒石证明。如果沿着天平路和广元路拐进上世纪90年代造的几幢筒式大楼就会觉得突兀而别扭，与散落的老式洋房很不协调，显得格格不入。深入小区，老式公房与老房子的杂乱，更是无厘头。被商业开发的住宅，让人眼花缭乱，打破了这里的清静，失去了昔日的优雅。

　　这是何原因？历史显示，先是本地房子扒了在洋弄堂边上建公房，后是拆了公房在别墅群里盖高楼。把好端端地块生硬撕裂，野蛮插上一杠。这还仅仅是表象，以解决住房紧张，缓解职工困难为由，名正言顺，难以阻挡。而赶走汽车库的草民和洋楼里的房客，重新整理变现，恢复官邸和豪宅原貌，看来那是老伤未愈新伤又添的洗劫。如果说过去上海西区高档住宅是华洋杂处最高级“标配”的话，那么，现在则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混搭只剩下最“炫耀”的地块。

　　穿过被称之为时尚街的新乐路，从过街楼洞里看进贤路的民房，谁也不会想到在繁华的市中心里还隐藏着破旧的简屋，与垃圾箱和倒粪池为邻的窘境。在时髦的店招下，掩饰不住底层蜗居的杂乱无章，逼仄的弄口被违章建筑挤占了仅剩了一道“缝隙”，背后就是被津津乐道的巨鹿路，抬脚就是茂名路。在这些名街包围之下的蜗居，早就被这座城市遗忘。在威海路上，还能找到100年前跑马厅的马厩。当我看到墙上还残留着拴马的铁环时，住在这里的居民说，以前这里圈马，现在住人。匪夷所思的是，过去的马厩现在实际上成了杂居的窝棚。一位历史学家对我说，这些都是活的历史，不仅有史料价值，也有文物意义，人住在这里确实不太适合，更不适时宜。

　　如果看到这些上了年纪的旧屋老房子和窝棚还能找到还原历史的依据及理由的话，那么，至今还生活在旧上海遗留下来的棚户区里的居民就难以解释了。在兰州路河（杨树浦港）昆明路至周家嘴路两侧，这里以前是上海知名的“下只角”，上海一位作家曾以此写过一篇小说叫《穷街》。近三十年过去了，这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倒是外来人口的混杂在此加剧，使这一社区不进则退，还能看到像苏北小县城般的热闹。这里最体面的建筑是公厕，而民房简陋和破旧却难以想象。被居住包围的垃圾山长出了青草竟然熟视无睹，这种人心的麻木和政府的不作为令人发指。以前的臭河浜虽然变清了，但走进弄堂就像踏入迷宫。这里有废墟上的停车场、浴室、饭馆、烟纸店，还能见到卖老鼠蟑螂药的告示。以前这里还有肉莊、老虎灶、茶馆、寿衣铺、小戏馆、剃头店……

　　建筑物和社区的变化往往与城市（时代）的变迁有关。以此判断新与旧，过去与现在的差异其实并不靠谱，而人的变化才是真实的依据。但人的进步究竟有多大，真的很难恭维。失去优雅的焦虑和麻木不仁的冷漠，原有的秩序和规矩随之打破，流失的不仅是人文还有操守，以及难以追回的平静。所谓“上只角”和“下只角”的区别，表面看是物质收入的差异和生活方式的区别，其实是文明的分野，但这并不意味着“上只角”没有粗鄙，也不等于“下只角”没有文明。问题是，不平衡和被遗忘的发展使上海的贫富差距不仅存在着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正在拉大，甚至是死角，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