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位半路骑手碰上了北京最糟糕的时节,入秋之后气温骤降,卢骑车送货还没到两天就被吹感冒了,当天他一边骑车一边聊着自己的故事,讲话中的断句往往取决于抽吸鼻涕的需要。 下一单货要送到铁路对面的朝凤南路,卢的车需要杀入路口左边一条狭窄的小巷,身后疾驰的车辆似乎并没有减速的打算。在我犹疑之际,卢已经调转了车头的朝向,在没有后视镜的情况下,一步步逼近马路中央。 我的心脏随着刺耳的鸣笛声蹦出了一种自杀的节奏,卢却混不吝地教导着我:怕什么?反正后面的车也不敢撞你。 搏命般的工作精神是在长期的送货经验中总结练就的:在每天长达 8-10 小时的送货过程中,安全和速度的选择权永远被掌握在客户手里,对催单和投诉的担心与不确定感,让行驶安全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奢求。送得快、送得准,才是最粗暴的信仰。 卢坦言,他现在已经收敛了许多,因为这份工作几乎是他一家三口的全部收入来源,他的安全牵系着整个家庭的命运。
我比不上那些送外卖的,整天在马路上玩儿命似的,简直是疯了。 没送过货的人,大概不能理解其中的无奈之处。卢算了一笔账:按照没有保底月薪,一单货 12 块钱,每天平均 30 单货,一次电话投诉罚款最低 200 元,一次网页差评最低 2000 元,没有车损、油费补贴和社保的标准来看,像卢这样的普通送货员,根本无法承受送货超时和客户投诉的后果。 一次投诉意味着丢掉半月辛苦钱。如果送货流程完成不严谨,卢还要做好白干一个月的准备——曾有一次没做货品当场校验,他为不知如何出现的一台碎屏电视,买了几千元的单。 还有比扣钱更令人烦恼的问题。刚过去的十一假期,就出了个岔子。 当日雨下得很大,昌平城区被游人车辆围堵得水泄不通。可当天的货单量不少,收货地址分散,必须按计划一单单送下去。其中一个大件他没办法独立配送,要等去十三陵的同事晚上回到取货点,合作送货。 当日他被这位客户催了两次单。傍晚十分,耐心耗尽的收货人给雨中奔波的卢再次来电,破口大骂。这是一种在北上广深一线城市中颇为常见的收件人意识,在电商企业严格的配送管控和承诺下,发达的物流系统像是一台定时运转的传送机器,由人为因素导致的配送问题,往往被视为不可接受的理由。 卢曾想脱了衣服去和这人干上一架,但终归没有。一小时后,在同事配合下,完成了那一单配送。 之所以在辱骂面前选择沉默,原因在于他自认为过了 “傻逼” 的年龄。初到北京时,atv,他的第一份工作是餐厅服务员,曾因为琐事与食客打过三次架,被罚连续站了好几天的班。 有了老婆和孩子以后,卢没立场再任性地生活。 这种意识慢慢转变成自我保护的本能。驾照被扣押的那天,卢旁观了那个追尾他的司机和交警争执的整个过程,他觉得那人简直蠢到了极点,挑战权力是一种没有任何价值的行为。 而责任认定也印证了他这一想法:那位 “抗争者” 被扣了 10 分,atv,罚款 900 多元;卢顺应交警配合调查,只扣了三分。虽然驾照还是被扣押了,但卢觉得在做人这一局,他已经胜利。 许多年前那个翻草堂的孩子很难想象,在越发强调独立价值和多元个性的城市里,忍耐和退让,却是他学会的第一条生存要诀,也给如今的他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在一个不被别人过度关注和在意的角落,单调而机械地完成自己该做的事,顺应而不争辩地活着。
竞争对手在车身的恶意涂鸦 3 卢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在北京卖过一段时间保险,觉得压力太大,后来跟着卢去送了半天货,乖乖回去卖保险了。
小时不努力,长大送快递。 卢坦然自嘲道,他认定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不会愿意干这一行。对身高一米七上下、身形瘦小的卢来说,家电配送是一件天然带有挑战性的工作。 卢说自己的承受力上限在七十五公斤左右,而他送过的最大一单货是一百三十公斤。昌平城区许多老式居民楼区根本没电梯,他都是自己背着货一步步爬上楼的。 最初,每次爬到别人家门口他双腿就止不住地打颤,后来发现这功夫有得练,坚持熬过几个月,开始稍稍习惯了。 (责任编辑:本港台直播) |